点绛唇 对月

一种蛾眉①，下弦不似初弦好②。庾郎未老③，何事伤心早？

素壁斜辉④，竹影横窗扫。空房悄，乌啼欲晓，又下西楼了。

[笺注]

①蛾眉：指蛾眉月，新月前后的月相。呈弯形，犹如一道弯眉，故名。

②下弦：下弦月，农历每月二十二日或二十三日之后的月亮。初弦：指阴历每月初七、初八的月亮，其时月如弓弦，故称。古人以蛾眉代指女人的眉毛，又以上弦、下弦之月代指女人的眉毛下垂或上弯。

③庾郎：指南朝梁诗人庾信。

④素壁：白色的墙壁、山壁、石壁。斜辉：指傍晚西斜的阳光。

[典评]

本篇《点绛唇》汪刻有副题：对月。而从词中所抒写之情景看，确如副题，此作是一首对月伤怀、凄凉幽怨之作。

上片写到“蛾眉”、“下弦”、“初弦”，都指代的是明月，而明月在古典诗词中都被历史赋予了相思之情。这样的冷清的下弦月挂在天空，本身就是容易使人伤感的意境，作者又将其与满月比较，便奠定了整首词的悲戚的色彩。古人每每见到残破的、不圆满的景象都会有一种伤感的情怀。“庾郎未老，何事伤心早”这句中“庾郎”是作者借以自喻，借庾信的人生际遇表现了自己现在的状况，还表明了他自己此时此刻的孤单与寂寞，作者此刻还正值壮年，正是人生的大好时光，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然而对妻子的思念却让他的心境苍老了几十岁，已经失掉了许多人生中该有的乐趣。这一切都表明了作者此时此刻客居异地时的孤寂思乡之情，看到的这一切景色都让他感到伤心惆怅，以至于产生了难以排解的寂寞。

下片都是写景，以景寓情的手法在宋词中运用得比较多，这句描绘了作者此时居住的地方的景色，作者化情思为景句，将一切的思念都寄托在了眼前的景色之中，寓情于景又含蕴要眇之致。

“素壁斜辉，竹影横窗扫。”月光静静挥洒在淡雅的墙壁上，竹影缭绕，交错地映在上面，让人感觉他们很是孤单。一个“扫”字，更加丰满了这些静物的意象，有一种静中有动的感觉。“空房悄，乌啼欲晓”，静寂的房屋中仿佛又响起了那悲切的啼叫，那悲凉的声音在房间萦绕，久久不能散去，充斥着作者的耳膜，而作者又想到已经亡故多年的妻子，睹物思人，料想她如果还是健在，一定会在家中的楼上盼望自己能够回去，而自己此时却在异地他乡，与她有千里之遥，更是久久不能归家，这一切都说明了妻子对自己的相思之情，作者借妻子来表明自己的思人、思乡难耐的情怀。而此处与其说是描写了一间空荡荡的屋子，不如说是描写了作者的心房，那种心中空空如也、无依无靠的感觉，让读者从更深的层次明白了作者的悲痛。词末句“又下西楼了”，一个“又”字表明了作者对已故妻子的思念之痛每日都在折磨自己。月亮在拂晓时候隐去，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千百年来从未变过，然而每当此时，作者的心都会沉浸在一种思念的悲伤中，此处一句，更让通篇那种离愁别绪抒发得淋漓尽致。

就总体而言，这篇词是作者的思乡怀人之作。纳兰性德作为一个富家公子，虽然仕途如意，家世显赫，令许多人羡慕，但自己的感情生活却并不如意。他的前妻卢氏因为难产而死，对他的打击很大。他虽然是“续弦”了的，但“他生知己”之愿，“人间无味”之感，几乎紧攫他最后十年左右的心脉。纳兰对卢氏情真意笃，对和卢氏的恩爱生活没齿难忘，他为之写了许多悼亡词。而这一首，也颇似悼亡之词。这篇词的风格婉丽凄清，通篇虽然只用了几个淡雅的意象，写出几个冷清的场景，但其中所透露出的无形的哀思，却是难以掩饰的。他写词从来不矫揉造作，都是发自内心，情至深处，一草一木在他的词中都会被赋予无尽的情感。

这篇词重在抒发自己的杂感，睹物思人，客居他乡，都是作者此时孤独寂寞的心情的外在表现。作者在百无聊赖之际，能做的只有对故乡的思念和对亡妻的无限缅怀。

也有人说这篇词是作者专门为怀念亡妻之作，从“未老”、“伤心”、“空房”等语看，是为卢氏亡故后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