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
也许是自己在小溪边长大的缘故，尽管与城里的生活相比，有着诸多的不便，某些方面甚至是太落后了，让人无法忍受。但对我来说，换一种生活环境，每天不必为撰写枯燥的法学论文而绞尽脑汁，也不必琢磨别人话里有话的意思，仅此一点，就让人心情轻松舒畅。更何况还有清晨鸟儿的悦耳歌唱、晚上繁星的爽目闪耀……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美食可以尽享口福。
说到小溪边的美食，也许只是我的一家之见而已。
先说粽子吧。这种食物，其实在全国各地都有，但味道确实大不相同，最有名气的要数嘉兴粽子，但也只有来自当地总店的粽子还算不错。平时，偶然去超市买几个给女儿当早餐换换口味，那味儿实在是不敢恭维，只是有胜于无而已。相比之下，妈妈包的粽子（她自创的那套菜谱和程序在《初夏》一文中有详细描述），味道独特，无论是蜜枣馅的还是咸肉馅的，都百吃不厌。而且，她的动作神速，上午我出门去城里拜访老师同学时，看到她从楼上搬出些许糯米来，中午我赶回家就可吃到香喷喷的粽子啦。更让我惊讶的是，一片小小的粽叶，她居然能包出个大大的粽子，比我用两片包的还要大得多，而扎的绳子却是普通的白线，随意绕上两圈就结结实实了。看来，我那点初学的技艺，跟妈妈相比，还是差得有点远。本想趁机再进修一下的，但一直忙这忙那而未了这一小小的心愿！过了几年，弟媳妇美莉在妈妈原有配方的基础上又作了修正：她将生的咸鸭蛋敲开取出蛋黄，一分为二，与腌制过带点肥的精肉一起包进粽子里，咬着粉粉的，那味道更是咸淡相宜、唇齿留香。
2010年7月17日，妈妈在一丝不苟地包粽子。她自创了一套粽子菜谱并传授给弟媳妇和我。那粽子咬一口就唇齿留香，百吃不厌。
再说炒年糕。以前只知道妈妈用纯粳米做的年糕味道纯正，嚼起来又劲道又不粘牙，与糯米加籼米做成的宁波水磨年糕完全不同。这次回家，年前请同学朋友们聚餐时，点了一份年糕，才第一次听她们说街头镇的年糕在城里是非常有名的，原来如此！
炒年糕要好吃，首先是年糕本身要好，然后再加上小油菜、笋丝、胡萝卜丝、豆腐干、荸荠、精肉丝之类的，只要咸淡适中，就绝对美味好吃。有意思的是，妈妈炒年糕，有时只用小油菜，味道也相当不错。当然，家里爸爸自己种的油菜是地地道道纯绿色的，本身的味道就好。这炒年糕是最容易上手的，而且不容易失败。以前农村生活穷困的时候，招待拜年的亲戚就是炒年糕。而今就很少有人等着吃了年糕再走，常常至多是喝碗桂圆茶，或者只是打个招呼聊几句就算拜年了。今年大年初三时，我跟着哥哥去走访了几户亲戚，连茶都没喝，聊了两句就告别了。
还有炒米干。我说的米干与云南的米线是两回事。家乡的米干，细细的，像发丝，干的时候一碰就断。炒之前，一般要用开水泡软，但又不能泡过了，否则炒的时候就会断成米粒样，不好看。炒米干的配料与炒年糕的差不多，但在拌米干时，最好加点猪油、料酒和老抽，再拌上事先炒好的配料。经过多年的实践，我发现炒米干特别需要技术，哪怕是同一次炒，分两锅拌，在拌的时候都会出现明显的差别。放的菜汤不一样，效果也会完全不同。当然，米干本身质量的好坏十分关键，有些米干特别容易断，那就很难炒出漂亮的样儿来。
除了上述三样，小溪边的美食还有传统的饺饼筒、麦饼、糊拉粏、扁食等。这些美食说起来有点复杂，做的时候也需要经验与技巧。好在如今的县城已开了好几家本地的美食店，如在人民医院对面的修缘食坊、知识书店边上的御清斋美食等，街头镇上的小吃店里也有得卖，他们还出售修缘蛋糕（糯米做的，也有黑米做的），但不知与济公是什么关系。尽管我家嫂子总说买的不如自家做的好吃，但有时感觉自己做太麻烦了，就干脆买点吃吃解解馋。
在这些美食中，最费时耗力的是饺饼筒。基本的菜有切片的猪肉、豆腐，再加上粉丝、芹菜、黄瓜、芋艿、茭白、笋丝、菜丝、豆芽等等。每家的口味不同，具体的菜会有所变化。如有的放虾米，有的喜欢小鱼干或泥鳅干，有的还喜欢海带或猪肝等。妈妈在家里做时，每次随便一做就十四五样菜，摆了满满的一桌，饺饼皮要糊上六七十张（糊皮技术高的，每一张糊得薄薄的，一斤粉可糊十张左右）。将这些菜依次适量排列卷在一起，再放在鏊上加点油烙得金黄，那味道就可口喷香！饺饼筒是老家在清明节、七月半、大年三十时必做的大餐。这些传统节日，在小溪边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仍鲜活地存在着。
今年过年时，我帮着妈妈一起做饺饼筒，忙了整整一个上午。要是我一个人在北京的家里简单地做几样菜，至少要两个小时。因此，轻易不动手做饺饼筒。相比之下，糊拉粏的程序倒不那么麻烦，只需要一口大大的平底锅，可以摊上豆腐、土豆丝、青菜、鸡蛋等，但糊皮还是需要不错的技术。
除了饺饼筒、麦饼、扁食等传统美食——老家每一位上了年纪的家庭主妇几乎都会做——最让我念想的还是聪慧的妈妈自己发明的独特美食。她最拿手也是我印象中最好吃的是用咸蛋咸肉做的糯米饭，即用大锅抽糯米饭，在快熟时打上几个生的咸鸡蛋，放上咸肉（咸蛋咸肉都是她自己腌制的）。熟了的时候满屋飘香，那黄色的蛋黄、黑酱色的猪肉盖在白白的米饭上，真是色、香、味俱全，看着就食欲大增，每次吃时就像过节一样美滋滋的，别提多开心了！
这样的美食，似乎已好多年没再品尝过了。
妈妈的美食中，我学会了也时不时做一下的就是芋头菜丝炒饭。这道菜带饭，做起来非常简单，味道也相当不错，是我向来认为处理冷米饭最好吃的一招。先将芋头刮皮切块、白萝卜切丝，在锅里放油放盐翻炒几分钟，等到菜丝看着出水干瘪时，再将冷米饭均匀地盖在上面，加适量水，中火烧至水干芋头软熟，再小火焖上几分钟。这时锅里就会飘出一股香味，然后再一起翻炒拌匀，就可以了。妈妈比我能干的是，她可以用生米做这样的炒饭，味道比冷米饭更胜一筹。但我认为，那必须用灶台烧柴火才能做，因那样的做法最后需要十分钟时间慢慢焖米饭。而煤气灶是不具备这样的条件的。
妈妈的另一个绝招是在锅灶中煨整段的年糕。把年糕放在四周全是火红火红的炭火中煨上一段时间，它的表面就烤得金黄金黄的、脆脆的，而里面却是软软的。煨好后从火里挖出来的那一刹那，也是香气扑鼻，咬上一口就感觉幸福无边了。今年春节要是回老家过年的话，一定要让妈妈再做做这两样美食，以重温年少时的快乐时光。
说起来，爸爸也会做一道美食，那就是冬季霉灰时，他先将削好晒干的草饼堆叠好，中间放上干柴茅草，点燃烧至一定份上，就将整个番薯、芋头放进去。过上一段时间，番薯、芋头就烤得喷喷香了。而今，每次在地铁口看到有人用油桶烤红薯卖时，就会想起爸爸的这道美食，而且是纯绿色的。
值得一提的是，一个秋日的午后，在城里与小莹一起逛街时，走进中山路的老街，突然看到不少人在排队等着吃麦饼。两位中年妇女，一人做、一人摊，做的那位动作娴熟，满手窝的青菜馅、土豆馅等三两下就窝进软软的面团里，再擀上三两下，一个圆圆的、大大的、薄薄的麦饼就做好了。从未见过做麦饼做得这么神速、漂亮的，太让人佩服了！看着眼馋，小莹就跟在后面排队点了一个菜的和菜加肉的，遗憾的是，味道却相当一般，缺少香味，远没有自己做的好吃。不知问题出在哪儿。也许真应验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谚语，想要吃合自己口味的美食，还得自己亲自动手才行啊。
随记于2007年7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