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100. 白狼的秘密
一路无话，几个人日夜兼程回到部族。
远远在大营外，就看得出不对劲。营地里非常破败。帐篷倒塌，满地杂乱的脚印，器物散落在泥土里，牲畜四处乱跑，也没见着炊烟。显然是遭到了洗劫。
“阿哥、阿哥！你终于回来了！”萨吉哭喊着奔过来。
加兰德又惊又喜，一把抱住他：“你没事就好。”
萨吉的脸上脏兮兮的有两道泪痕，嗓子也哑了。加兰德从未见他这样憔悴过。
“发生什么事了？”
萨吉摇摇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是手拉着他走。加兰德就跟着他，扎卡力和古温克也跟着过去。
一行人走到大帐前面，中央立柱已经倒塌，只剩半根柱子竖着，撑起一处临时的卧榻。家臣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或坐着，或躺着，见到人来了也不打招呼。
大首领侧身躺着，身子下面垫了许多毛皮。家中众女眷，夫人、阿赞还有那些仆妇老妈都围在他身后。加兰德走近了，发现他身负重伤，气息微弱。
“你……回来了……？”首领轻声问。
“嗯。”
“虎嚇呢……？”
加兰德不讲话。大首领从少年的口吻中察觉到一丝不祥的预兆。他仔细看着加兰德坚定、毫不迟疑的目光，就像当年他颤抖着目睹少年的白袍少年手刃部族的大将军一样……他点点头，大概猜到了。
“我的好兄弟，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我了……我已经听到他喊我的声音了。曾经我们二人，就像你和萨吉那样，是最要好的兄弟。”
“唉！我不该无视巫祝的忠告。你们走后，我们遭受了袭击。敌人不是塞尔特人，也不属于任何一个部族的人，而是一群鬼！”
“每一个都好像地府里爬出来的一样！”提起这个，萨吉心有余悸。
“阿哥，它们每个人都好恐怖！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怪物！”
“不知道它们从哪冒出来的，它们洗劫了营地，还抓走了好些族人！”
族人们陆续聚拢过来，他们也七嘴八舌地说开来，面容上还有惶恐之情久久不能散去。
加兰德与扎卡力淡淡一笑。
“我知道，我们也遇上了。”
“什么？！”萨吉大吃一惊。
“我们还和野人打了一架，几乎全军覆没。不过你们放心，我们打赢了。野人全都死了。”
族人们一听，个个欣喜若狂，还有人表示不敢相信。
“你们可以去看。野人都是从远古神殿里爬出来的。我们把神殿里的野人全都杀了，又放一把火烧了神殿。以后都不会有野人冒出来了。”
听到证据确凿，族人才有些许宽慰。二人只字未提红色水晶球的事情，只怕有人心生邪念。那个秘密，就跟大将军的死一起埋葬吧。
躺着的大首领听完，摆摆手示意有话要说。萨吉立刻跑去父亲的床前跪下。首领却表示这些话是要说给加兰德听的。
加兰德冷冷地问：“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首领抬起头，望着加兰德恳切地说，“我的侄儿，一切的孽缘由上一代开始，不应该由你们来承受……”
“这什么意思！”萨吉听了非常困惑。
首领一个劲地摇头，心里有许多话，到了嘴边却又改口。
“那些令你们感到恐惧的鬼，都是从前结下的孽缘。当初我们不该打开那扇石门，也不该走进去。”
“阿爹……你以前也遇到过鬼？”
萨吉听了更糊涂了，首领却不想解释这件事，只一味地说，都结束了，全都结束了。
“接回你家的女孩是我的决定，与萨吉无关，你不要责备他。我快要不行了，很快就要和我的兄弟会面。等我不在以后，萨吉会成为柯尔克孜四十支部族的新首领。而你——”
“我的孩子，你与萨吉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会成为大将军辅佐他。”
这话加兰德已经听腻了。
“这是我的委任，千真万确，有各位氏族长老作证。加兰德，你也是部族的一份子，大营是你的家……”再说下去，首领几乎没有力气了。女眷们扶着他躺下。
“阿爹，你不要着急，你的伤需要修养……你放心，这点伤很快就好，你还是我们的大首领！”
“首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我希望你在死前能如实回答。”加兰德的声音冷冰冰的。
“你在说什么话啊？！”萨吉怒吼着站起来。
“你可以立即回答，也可以只单独告诉我。我想，你可能不愿意让很多人都听到吧？”
首领点点头，支开哭泣的儿子，屏退了所有人，连仆妇也全部离开。半截大帐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为了让我们的谈话坦诚而没有欺瞒，我也愿意向你坦白一件事。”加兰德单膝跪在床前。
大首领那张没有生气的脸猛然惊觉。
“难道说……你、你还杀了嘎鲁？”
“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尽管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但说出来让我更好受一点。”加兰德面无表情，“血亲复仇是荒原部族的传统，不敢报仇的人才应该遭到唾弃。但我可以对着神明和自己的良心发誓，当初并非出于仇恨才谋杀了同族。”
“好……既然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又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呢？”
“你们为什么喊我白狼崽子？”
大首领都快要咽气了，竟然被一句话问得笑了，反问道：“没人告诉过你为什么吗？”
“我父母都不在了，谁来告诉我？”加兰德把问题又抛回去。
大首领又休息了好久才开口，加兰德真怕他话说一半的时候断气，手里捏的一把汗。
“狼是我们荒原民族的图腾，是我们的祖先。”
“这个是废话，大家都知道。”
“白色则是圣洁的颜色，白狼是吉祥的象征，是神明的使者。”
“这话我也听过。”
“我的妹妹是部族公主。她降生的时候，巫祝预言她会嫁给狼。”大首领遥想当年，一时间百感交集。
“那时图尔坎氏族是部族里势力最大的一支，大哥叫做孤狼，年纪相当，理所当然与我们订婚。那个时候，我们全都在前线追随至高无上的天可汗，妇女和儿童赶着羊群跟在后面。”
“有一天，你母亲做了个梦。梦见一条通身雪白的巨狼，一口咬死了黑狼。她猛然间惊醒，认为这是神明的感召，就匆忙奔赴前线寻找我们。而那一天……”
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围困一座庄园已经月余，庄园内断水断粮眼看就撑不下去了。我们撞破大门，里面的人也冲出来决一死战。”
“那庄园的主人是个骑白马、拿银枪，一身雪亮亮白鳞甲的少年。一枪刺穿了孤狼的胸膛，我们亲眼所见。正巧你母亲也看到了。”
“她认定了这才是天神所赐的夫君，白狼咬死黑狼，真正的夫婿杀死了冒名顶替者。所以央求我生擒那少年，送给她做新郎。”
“所以你明白了吧，你就是那条白狼的崽子。”
“当时我们已经胜券在握，你爹不过是困兽之斗。而你母亲不顾家人的阻拦，一意孤行，甚至以性命相逼，不和他在一起就殉情自杀。我拗不过她才勉强同意的。”
加兰德惊得目瞪口呆，果然这故事，与他断断续续的梦境相合，一切在冥冥之中早被安排得妥当了。
“我父亲后来投降了？”
“嗯。”
“但最后，你们还是杀了他……”
大首领坦然地点头。
“对。毕竟有孤狼的仇在先，我也不能容忍和他一起生活。我跟虎嚇合伙把他杀了，尸体丢弃在远古神殿里面。”
二人各自感叹，当年的事情，无法用简单的感受描述纷乱的心情。
“你恨我吗？恨我的话，就把我杀了吧！”
加兰德冷笑一声：“你这老家伙，都快要咽气了，还想卖我人情？”
大首领也冷笑。
“如今，我们都背负同样深重的罪孽了。你为族人鞍马劳顿，就当是赎罪吧。”
“这话什么意思？”
“那神殿供奉着异族神明，有可怕的法力。一旦开启石门，法术就开始运转。当初我们抛尸的时候，一点点血落进那白骨池里，稍后竟然就爬出来一个怪物……”
“什么？！”
“那群鬼是从白骨池里爬出来的，献祭鲜血就会召唤出来。我们之间的冤冤相报，才招出来无穷无尽的恶鬼祸害族人。”
“……”
“这件事，你、我和虎嚇都有无法推卸的责任。”说完这些，大首领闭上眼睛休息，不再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