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建筑空间构建国家形象

关肇邺

非常高兴能够有机会跟各位先生见面，听了刚才几位领导讲演，他们讲得非常全面，高屋建瓴。我是建筑学院的，所以我想就从我一个窄的专业角度来说一说对这个重要题目的探讨。

记得我刚入学的时候，建筑系在清华刚成立两年，是由梁思成教授来主持的。他对于我们新来的学生都有一个开场白：建筑是做什么的？大家很容易就觉得，建筑就是盖房子的。他说这不对，建筑是研究体形环境的。什么是体形环境呢？我们一般说环境，指的不一定是看得见的环境。如果一个青年人的父亲、母亲都有较高文化水平、行为举止比较文明，对子女善于教育爱护，人们会说，他的家庭环境很好。家庭环境对人的教化作用是显而易见的，不一定有钱，但是要有一个很好的思想文明的影响。所以，梁先生一开始就说，建筑应该是一个体形环境（Physical Environment），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但它不一定能用语言文字表达。这跟刚才很多领导介绍的、我们应该怎么宣传，是两个概念。梁先生这个体形环境的观念深深打动了我们的心，我们做的体形环境要有教育意义，人生活在其中要有一个愉快的、进取的心境。所以，对建筑学专业的学生来说，我们不是靠文字来表达，应该是以实际做出的建筑物来影响、来给人以教化，用实实在在的东西来把我们的思想传达给使用者。

一个简单的例子。汉高祖刘邦，他一开始是亭长，相当于是村长，没有见过大世面。后来当皇帝了，刘邦还习惯于住在茅草房里头，萧何就告诉他说，“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你现在是皇帝了，全国都是你的了，得住的像样。举这个例子不是说现在要盖成宫殿一样的房子，而是说萧何他很知道建筑对统治国家的作用。还有一个例子，在“二战”时，德国的轰炸把英国的议会大厦炸得很惨（英国议会大厦本来就很拥挤），后来德国战败后英国要重修议会大厦，很多人主张趁这个机会把议会大厦扩大。丘吉尔是一个有眼光、懂建筑的人，他说，我不赞成修改，我认为还是应该按照原来的样子来修，这样才能表达对原来议会制度的尊重。后来他总结了他的思想，“人建造了建筑，建筑反过来也塑造了人”。我觉得他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所以，大家有机会到伦敦去的话，今天还可以看到议会的椅子是长条的，没有扶手，人们挤在一块儿坐着。人要多的话，那个“惨状”还不如咱们北京的公交车坐着舒服呢。

最近我还注意到，十九大以后，各种宣传中提到我们现在最主要的努力方向就是要努力把我们中国建设成一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和美丽的国家。把“美丽”定为国家的目标似乎还是第一次，好像以前没有这样提过。当然，现在所谓美丽也不是那么窄只是看着好看，比如，现在评“最美丽的教师”“最美丽的民警”，不一定形象怎么美丽，而是从更全面的意义来讲这个美丽。可是你不能否认这个“美丽”的第一层概念就是人眼睛所看到的东西。这是大家比较熟悉的概念，对建筑学有直接的影响。

刚才说的意思，建筑是有教化作用的。虽然说我们看一本书，甚至于听这个讲演，这个时间很短，当时就可以说是一种教化，但这个并不能深入你的内心深处。但是建筑照刚才我说的体形环境概念，不是一个盖房子而已，它要形成一个环境，凡是看得见的、摸得着的都包括在内，比如说建筑和建筑之间的空间，比如说一个园林在建筑周围，甚至一个城市，乃至于整个山水关系都是体形环境。虽然我们建筑师做不到这些全都管，但是要有这个观念，要让我们的建筑跟自然很好地和谐起来。

我们大家可能都去过很多世界著名的大学校园，比如说大家比较熟悉的剑桥。剑桥就要有一棵苹果树，这苹果树我并不敢说是真的假的，但大家一看就知道是纪念牛顿的。这样一个有体有形的东西，对你的影响比写一篇文章要深刻，肯定会使人们永远不会忘了牛顿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对人类的贡献。

在大概7年以前，福布斯评选了全世界最美丽的大学校园，14个校园里有清华大学一个，清华校园是亚洲唯一一个入选的。入选最多的在美国，英国有牛津、剑桥。当时觉得非常惊讶，全世界大学校园成千上万，清华居然能成为14个最美的校园之一。但后来想想，我们得这个荣誉也不是偶然的，因为清华校园在百年的发展中保持了一些东西，有一定的历史感。从建筑说，最老的是清末王爷住的别墅，最新的还在修改，包括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盖的建筑都非常重视和原来老房子的结合，我们在这方面做得比较注意，比较和谐。

这里说大学校园是因为我们比较熟悉大学校园，体现建筑的教化作用有比大学校园更重要的地方。比如说这次特朗普到北京来，第一站就被带到了故宫，一看三大殿，他简直被震撼了。我以前也曾经陪过外国友人参观故宫，因为那时候没有英文讲解，我就给他们说，匾额上写的“太和殿”意思就是“Hall of Supreme Harmony”。他们很激动，觉得中国文化太高深了。美国的总统府只是因为房子是白色所以叫白宫，非常浅显。西方多是以游牧发展起来的民族，他们喜欢骑在马上打仗、射箭，所以他们比较重视个人，长大以后就离开家庭，他们的家庭观念也不如中国人那么重。而我们中国文化是从农耕社会发展起来的，讲究和谐，包括人与人之间的和谐、邻里之间的和谐、国与国之间的和谐，乃至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和谐。比如“石家庄”，当年肯定是一个以姓石为主的一个小小的村庄，而现在变成了一个大城市，这反映了我们文化中的家庭观念。这些文化都是跟我们民族鲜明的生产方式直接关联的。

最近二三百年我们中国似乎落后了，但是我们不能够小看我们自己的东西。当前我们进步了，我们在强调民族自豪感的同时也要结合西方一些好的东西。今天几位讲演人讲到了我们的国家宣传，我想我们建筑业也应该重视这一点。可是，我觉得建筑做得还不够好。“和谐”是中国的最高核心价值观，中国人所重视的“和谐”我们现在常常还做不到。这比较复杂，也不能简单地说就是正确的。技术先进以后还要做很多事情，从我来说，就是从建筑教学方面尽力来强调“和谐”的观念。

从我自己专业角度来说，应该投入到国家形象传播里头去，建筑环境要把中国元素尽可能地、很好地、和谐地融合在一块儿。这是我自己的一种专业愿望。我就说这么一点，谢谢大家！

(1)　关肇邺：中国工程院院士、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