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瑞爱星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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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时间中若有若无的线条-6

伊云感到很冷,在黑暗寂寥的宇宙当中。以他现在的状态,本来是不应该有这种感觉的。他在时间中拖着若有若无的线条,飞速地移动着,和那些行踪不定的时空子们在一起。这些线条在整体上变换着形状,是态变约束拉开的影子。他是时空子之间不确定的踪迹,是它们塑造出来的抽象结构,他没有想要成为现在的样子。沙漠中的维度转化是一次失败的转化,他不仅没有回到四维时空,而且失去了四维时空中的原形。

《次维时空的海边》对伊云这次维度转化失败的原因进行了分析。书中认为,时空维度之间受到连续性的约束,这与同一维度内的连续性并无不同,或者说并不存在绝对的维度划分。这也是伊云判断可以通过纪念球在次维时空的异向时空力场回归四维时空的理由,但是实际上,纪念球内被捕获的时空子群,除了可能与同种结构不同过程态的另一个维度的自己产生关联之外,还有可能与同一维度的特定时空子群之间产生自他关联。后者的关联会因为环境的嘈杂而消失,所以通常可以不加考虑,但是纪念球作为火星人第一次捕获的烁远星时空子群的保存装置,在保持它们原来结构的同时,也保持了它们与原先与之具有自他关联的特定时空子群的关系,次维时空更减弱了异向时空力场对其中时空子群的束缚,使同一维度的自他关联占据了主导地位。于是,在次维时空中与纪念球中的时空子群具有自他关联的特定时空子群,虽然在另外一个维度中远离了火星,却从未远离它们留在火星上的同伴,因为距离和时间在具有自他关联的时空子群之间从来就不是信息传递的障碍。

此时的伊云正是那个特定时空子群的结构,这个结构是在这次不成功的维度转化中,在他与纪念球时空子群的次维时空部分形成自他关联的同时,由非局域性的信息传递形成的,这个结构因为正交互反而收敛,承载着他的全部生命信息,让他在空旷的时空子之间成了一个缥缈的巨人。没有遮风挡雨的屋顶,没有脚下实在的泥土,没有曾经追寻过的贝莱利线的伴随,并随时改变着自身的能量状态。没有一个在生物学上定义的人是这个样子。尽管如此,他也不能不把自己当作一个人,他从来就不是别的什么。无论处于怎样的生命结构当中,他都会因为态变约束的存在而展现为变换长度的边、圆满的圆、延伸的螺旋和它们组合出的无数奇幻的投影。

我们是一个整体,他想对周围那些沉默的时空子说,没有谁都不算一个完整的伊云,交出结构节点的一部分支配权,以换取生命结构在整体上的形成。我们遵循自然的约定。他已经很久没有入睡了,这不属于一个时空子层次上的需要,只是记忆中的一种习惯,他一直试图摆脱这种习惯,他需要让自己保持清醒,因为非理性状态的基维作用随时都可能推开周围这些共舞的时空子,改变结构的属性,好像为冰加热的火。他不知道是否需要寒冷的保护,不知道自己对基维作用的理解是否准确,至少在已知的表象深度上,他必须保护自己。

他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

探险家手里拿着《次维时空的海边》,在极地冰原上停下了脚步,他刚才边走边匆匆地确认了其中的一段内容,时空子群状态的伊云的形象,因为在路途中一种不解始终盘旋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感到心神不定,但是重新确认书中的这部分内容,并没有消除这种情绪,反而在加深。应该与这本书无关。他感到正在接近那个困扰他的地方,那里的情景是模糊不清的。

他想要把这本书塞回到后边爬犁上的袋子里。在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一个发生在不远处的光景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看到一只白色的海豹正在冰面下的海水中向上不断地撞击着,一个模糊而灵活的影子。

本能让他产生联想并感到同情,而此时联想和同情混合在一起产生的情绪却是恐惧。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恐惧在现实当中的来源,冰面下的声音从闷响变成了咝咝的破裂声,他意识到自己站在一处冰层很薄的地方。在大气温度上升之后,冰层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但是那只海豹距离这里本应还有一段距离。

没容他来得及多想,脚下的冰面开始出现裂纹,迅速变得更密更多,在冰面上扩散开去,其中的一部分裂纹聚集成了一条越来越宽的裂缝,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地落入了冰冷的海水当中。他急忙在水中挣扎着大声呼救。

他的艺术家同伴从后边跑过来,趴到冰面上,手脚并用地向他接近,试图抓住他伸出来的手,却因为裂缝的持续扩大而始终无法触到。

探险家的身体在冰冷的水中不停地发抖,头顶没入了水面以下,那个他一直俯视着的幽暗的平面似乎成了隔绝天人的分界线,沉重的水体成了他意识的一部分。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耳朵里嗡嗡作响,水压让他的思维混乱了起来。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他好像来到了那个刚才还在困扰他的地方,这个地方不再模糊。他的联想消失了,同情失落了,它只是心灵的一个侧面,同情又被拾了起来,被另外一个心灵。他感到被一个柔软而有力的物体从脚下托举了起来,直至他的头露出水面,并把他一直送到了一处坚实的冰面上。

探险家此时坐在停在冰面的爬犁上,对他的艺术家同伴说,救他的就是先前那只在冰面下不断上冲的海豹,白色的皮肤上带着紫色的斑点。它上冲的理由就是为了救他。他听见艺术家说,它在上冲的时候又如何知道一个走在冰面上的探险家在那之后的命运?这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因为他没有找到其他获救的理由。那本书还拿在他的手上,甚至都没有被打湿,这也很不寻常。

“你看那边。”艺术家对他说,手指着不远处。

在那条裂缝延伸的前方,一个高个子的人正站在裂缝的边缘钓鱼,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担心会掉下去。他架着鱼竿,使用的鱼线很特别,没挂鱼钩的尖端闪亮着,在裂缝中的水面上晃动着,好像一根燃不尽的烟头,而且并不会因为接触到水面而熄灭。似乎是心有灵犀,钓鱼者也向他们这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探险家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他下意识地翻了一下手里的书,似乎在字里行间认出了他,“你是休门吧。”他远远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