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93》与李珍的谈话
“最近忙不忙？今天不用去工作室？”李飞悠然地靠着椅背，手托茶杯，喝了一口热茶。
莫白起身给两人添了些茶，语气慵懒地开口：“工作室已经转让出去了。”
李飞闻言，脸上透着明显的诧异，凝眉看他，“怎么这么突然？”
莫白扯了扯唇，言简意赅地搪塞：“懒得两边跑。”
李飞俨然不相信这个敷衍的理由，他皱着眉头想了一圈，最终问：“是不是资金出了问题？”
像莫白这样努力生活的人，他绝不会因为‘懒’而随意放弃掉他所拥有的东西。
莫白摇头：“是我个人的原因。”说完，他打开购物袋，慢条斯理地将里面的蔬菜拿出来，轻声说：“我先去把菜给洗了。”
热腾腾的火锅驱散了冬天的寒气，也让这间冷清的房子忽而升腾起一阵温馨的氛围。
用餐时，慕小白靠在时静儿纤细的小腿上，毛茸茸的脑袋时而蹭蹭她的腿，时而仰头对着她咧嘴笑，可以看得出来，慕小白是真的很喜欢她。
“设计图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莫白夹了根青菜放进碗里，眼皮掀了掀，视线隔着缓缓升腾起的薄薄的雾气短暂落向李飞，继而偏头问时静儿。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平淡。
李飞浓眉往上一挑，气笑：“你不问我？”
莫白学着他的样子，勾了勾唇，一本正经地问：“你能决定？”
时静儿将两人较真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笑着摇头，声音温吞地说：“苏姨和我对你做的设计图都感到很满意。我们之前也找过不少有名气的设计师来做，但结果多少还是有些不尽人意。你设计出来的跟别人的很不一样，我们看见的不再只是冰冷的房子，而是一个具有生命力和归属感的家。对孤儿院来说，这两样东西都太重要了。”
莫白抬眸，恰巧捕捉到时静儿眼底转瞬即逝的情绪，他薄唇轻抿，若有所思地开口：“房子是住人的，家是养人的。”
时静儿闻言，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她怔怔抬眼，翻滚的火锅红汤升腾起的雾气将莫白线条流畅且立体的面部轮廓置于朦胧之中，她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笑弧。
通往幸福的道路是那么漫长且拥挤，许多人一直在追逐幸福的道路上，却很少有人真正抵达幸福。可活着，就有希望，改变命运的希望。
李飞拿起漏勺从锅里捞出几块煮熟的肥牛放进时静儿的碗中，一脸自豪地说：“没给你跟苏姨介绍错人。”
吃完火锅后不久，莫白接到了李珍的电话，大意是想跟他见一面。李飞跟时静儿恰巧要去商场购置家具，所以莫白便跟他们一同出门。
“是对面那家咖啡店？”
“对，你在前面路口放我下来就行。”
“客户约的你？”
“不是，一个长辈。”
李飞稍微颔首，虽感到些许好奇，却没再过问。
咖啡店旁边是一家店面很小的甜品店，店门前立着一块黑色板子，上面写着‘新店开业，全场甜品可享7.8折优惠’的活动字样。莫白一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已经快要排到街口的长队，随后抬手推门，走进咖啡店，透明的玻璃门隔绝外面的冷风与熙攘。
莫白姿态慵懒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笔直的长腿随意伸展，骨节分明的长指无聊地转动着桌上的木质餐牌架。
约莫五分钟后，服务员端着一杯热咖啡走来，放在莫白面前。
“小张，那这个项目我就交给你了。”
“雷总监，您放心，我一定用心跟进，不让您失望。”
隔壁餐桌上清晰的对话引起了莫白的注意，他眼尾稍抬，侧身对着他的是个年轻男孩，他身上的西服略显松垮，姿势始终保持着谦卑的状态，一旦坐在他面前的男人开口讲话，他总是会点头回应，不让对方的话掉在地上。
莫白猜想，这个男孩应该是初入职场的大学生，他脸上的青涩与含蓄，还有身上那套不合身的西服，无不说明这点。
莫白轻啜了一口咖啡，时间在无声无息间溜得真够快的，明明上一秒还热腾的咖啡，此刻竟已开始有了凉意。
暖黄的阳光穿过玻璃，落在他宽厚的后背上，明晃晃的光线将他精雕细琢的轮廓衬托得愈发深邃。
如果说他完美无瑕的骨相受到了女娲的偏爱，那此刻，他平静的灵魂也正在享受着阳光的偏爱。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李珍满怀歉意的声音在静谧之中忽而响起，带着几分喘，可见她应该来得匆忙。
莫白瞬间思绪回笼，礼貌起身，等李珍落座后，他再坐下。
“您要喝什么？”
“一杯拿铁。”
莫白点头，而后朝服务员招了招手，给她点了一杯拿铁。
“莫白，真不好意思，耽误了你的时间。”
莫白闻言，薄唇轻抿，而后摇头。
“我今天找你，是希望你能替我保密，你所见到的我跟我儿子的情况。我知道你跟小暖的感情很好。如今，她父亲去世，她也有了新生活，我不希望她会为了我的事而胡思乱想，以至于过不好自己的生活。”李珍一脸真诚地看着莫白，疲惫的声音透着几分自嘲与愧疚。
莫白双目微抬，视线划过李珍因为克制情绪而紧攥的双手，他沉默须臾，继而声音低沉地开口：“您放心吧，我没有跟她说。”
听到莫白的话后，李珍不禁松了一口气，原本局促不安的脸上也开始泛起了些许笑意。
虽然李珍是长辈，可在莫白面前，她却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他深邃的眼眸犹如一把被温柔的风包裹着的利刃，好似能把人从里到外看个透彻，没有人可以从他真诚却又犀利的眼神底下逃脱得掉，包括情绪。
莫白是个能避免社交就尽量避免的人，他今天会坐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对面坐着的，是慕栀暖的母亲。
莫白修长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杯壁，坦诚地说：“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莫白，谢谢你！小暖的父亲怨我恨我，他坚信我对我小暖不怀好意，他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带着目的回来的。可我即便再坏，我都不会拿这个目的去伤害自己的女儿。我在小暖还很小的时候就跟她父亲离婚了，她恨我是应该的。只是，我完全没想到我与她重逢时，比起怨恨我，我感受到更多的是她对我的想念。这让我内心备受煎熬和愧疚，我宁愿她恨我，我真的宁愿她记恨我。”李珍眼泪夺眶而出，紧攥的双手微微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无力地说：“这人啊，走错了一步，就回不了头了。我怪不了任何人，我只怪我自己。”
莫白闻言，眼神晦暗地望向窗外。
是啊，人一旦走错了一步，就永远回不了头了。
有些离别，已是永别。
“你上次见到的坐在轮椅上的孩子，是我儿子思君。他是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丧失了双腿的。在那后不久，他的父亲就因病去世了。思君的腿导致他的身体和心理状况愈发差劲，我想着反正也就我们娘俩相依为靠地生活，与其待在国外，倒不如回国治疗。回国后，我没想要将这一切告知小暖的父亲，毕竟当年的错确实在我。可如今看着思君的心理问题比他的身体问题要更严重，我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我身上的积蓄都用来偿还我丈夫生前欠下的债务，早已所剩无几了。”话说至此，李珍崩溃的情绪显露无疑。
“你不敢直接去找栀暖的父亲，所以，你就跟踪栀暖，直到能为自己突然的出现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而后寻找时机跟他们借钱。”
李珍因莫白的直白而面露难色，羞愧地点头。
“栀暖，一直都在等你回家。”莫白垂眸，嘴角勾起一道苦涩的笑，脑海里全是那个双眼充满期盼的女孩。
“她等到了，可回来的却不再是她的妈妈。”
“是我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