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四日

我多高兴啊，我终于走了！好朋友，人心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我离开了你，离开了与我相爱相亲、朝夕不舍的人，竟会感到高兴！我知道你会原谅我。命运偏偏让我结识了另外几个人，不正是为了来扰乱我这颗心吗？可怜的蕾奥诺莱！但我是没有错的。她妹妹的非凡魅力令我心生荡漾，却使她可怜的心中产生了太多痛苦，这难道怪得着我？然而——我就真的完全没有错？难道我不曾助长她的感情？难道当她自然流露真情时，我不曾沾沾自喜，并和大家一起拿这原本不可笑的事情来取笑她吗？难道我……唉，人啊，真是一种会自怨自责的怪物！而我，亲爱的朋友，我向你保证，我一定改变自己，绝不再像以往那样，总把命运加给我们的一点儿痛苦拿来反复咀嚼回味，而要乐享眼前，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是的，好朋友，诚如你所说：人们要是不这么没完没了地用想象力去唤起昔日痛苦的回忆——上帝才知道为什么把人造成这个样子——而是多多考虑考虑如何挨过眼前的话，人间的痛苦就会少一些的。

劳驾告诉我母亲，我将尽力料理好她交代的那件事，并尽快回信给她。我已经见过姑妈了，发现她并非像大家讲的那么刁蛮，而是一位热心快肠的夫人。我向她转达了我母亲对于扣下部分遗产未分的不满；她则对我说明了这样做的种种原因，以及要在什么条件下，她才准备把遗产全部交出来，也就是说比我们要求的还多……简单讲，我现在还不想具体谈什么；请转告我母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在这件小小的事情上，好朋友，我再次发现误解与成见，往往会在世界上铸成比诡诈与恶意更多的过错。至少可以肯定，后两者要更罕见一些。

再就是我在此地非常愉快。这个乐园般的地方，它的岑寂正好是医治我这颗心的灵丹妙药；还有眼前的大好春光，它的温暖已充斥着我这颗时常寒栗的心。每一株树，每一排篱笆上，都是繁花盛开；人真想变成一只金甲虫，到那馥郁的香海中去遨游，去尽情地吸露吮蜜。

城市本身并不舒适，四郊的自然环境却说不出地美妙。也许这才打动了已故的M伯爵，把他的花园建在一座小丘上。类似的小丘在城外交错纵横，千姿百态，美不胜收，丘与丘之间则构成了一道道幽静宜人的峡谷。花园布局单纯，一进门便可感觉出绘制蓝图的并非某位高明的园艺家，而是一颗渴望独享幽寂的敏感的心。对于这座废园的故主人，我在那间业已破败的小亭中为他洒下了不少追怀的眼泪；这小亭子是他生前最爱待的地方，如今也成了我留连忘返的所在。不久我便会成为这花园的主人；没几天工夫看园人已对我产生好感，再说我搬进去也亏待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