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天国里的漫长熬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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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普通人家的普通日子,很难做到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却很容易因为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情脸红脖子粗。有人说:大多数贫穷的家庭都不和睦,是因为犯错成本太高。在张元祥看来,这个普遍存在的生活现象跟时代背景、成长环境、性格底色、认知观念、天命定数有关,不能一概而论。因此,彻夜未眠的他没有去计较家人习惯性的情绪表达方式,而是深刻的反省了一番自身存在的问题。

在这世上,谁也无法理解谁,谁也无法代替谁,谁也无法改变谁,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毕竟是一家人,关键时候还得齐上阵。能在大是大非面前坚守底线,必然得做出让步,即使没有台阶下,那也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事实上,当每一位家庭成员都能带着悔过的心去看待彼此的时候,对与错就不那么重要了。

重复不变的生活情绪在普通人家的普通日子里阶段性得到释放后,刻在骨子里的自尊心通常还需几天或若干天时间才能像上一次一样再一次与自己和家人和解,但今天对于张元祥他们家人来说却得破个例。其实,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愿意带着情绪面对共同的生活,只因自尊心太强谁都不愿意最先开口。所以,每每出现这样的家庭状况时,张元祥的母亲总是会想方设法的挽回该有的家暖。

日子里的愁盼原本就很熬心,昨晚又闹了那么一出,想都不用想,张元祥他们一家人一定又没睡好。而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们还得继续面对可以预见却无法避免的生活琐事。张元祥的父母从他妹妹去年订婚以后就为即将来临的喜事做了很多考虑和准备,不管是他父亲不去他准妹夫家那边参加他妹妹的婚礼,还是他母亲换上借来的礼服闭口少言,都是为了让他妹妹的婚礼圆满礼成。他哥嫂一家三口虽不必像他父母那样考虑太多,但毕竟是作为娘家人出席婚宴,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肯定是要精心准备准备。张元祥为这一天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却发觉都是瞎想,于是他将提早想好的发言词捋了一遍,就啥也不想了。明天是他妹妹大喜的日子,她自然是最开心、最快乐、最幸福的,一大早起来就打扮成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饭得一口一口的吃,事得一件一件的办。眼下,去他准妹夫家参加他妹妹的婚礼是他们家的重中之重,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得无条件让路,所以他们非常默契的忘掉了不愉快,保持了一面喜色。

上午八点五十分,张元祥的姨姨和他表妹一家三口按时来了他们家,他母亲和他妹妹热情的接待了他们,然后他母亲又赶紧问他们说:打早吃饭没?有现烫的烙饼,还有红粥,专门给你们留的。他姨姨一家人也是穿的跟过年一样喜庆,满脸笑容的说:姐姐,我们吃了饭才起的身。他母亲从厨房端出几张热腾腾的饼子,说:可香了,你尝尝。说着,就给他姨姨一家分别端了过去。他姨姨了解他母亲,他表妹一家三口也很懂事,就都象征性的撕了一小块儿,尝了尝他母亲的手艺。村乡里的情分其实特别简单,也很质朴。虽然常因一些小事积怨,但本真善良的天性总会在彼此最需要的时候应时化解。

真生气的时候是真生气,真开心的时候那自然是真开心。此时,张元祥他们家正式迎来了真正的喜庆,这一刻当然得保留下来,于是趁着等他哥嫂一家准备出发的间隙,他拿手机拍了些他妹妹跟他母亲、他姨姨一家的照片。无需言表的祝福都在心里、眼里和嘴角,那真是藏也藏不住。张元祥看着照片精心筛选了一番,然后满心欢喜的分别发给他妹妹、他母亲、他姨姨、他表妹,出发前的心情便凝聚成了一团喜气。

时间来到上午九点半,他哥嫂一家三口下楼跟他姨姨一家寒暄了几句,他们一行人就有说有笑的带上准备好的东西出了院门。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就连枝头的喜鹊都叽叽喳喳的唱起了歌,可他父亲却心思沉重的没有出门。他父亲心高、要强又自大,却偏偏没活成他想要的样子,这时候恐怕是又陷入了他自己跟自己的内耗中。家里人都知道他父亲的性情,所以就没在意他,他们出了院门便上了车。

张元祥的哥哥开车,他嫂嫂坐副驾驶,他和他妹妹、他侄子坐后排,他母亲坐他姨姨家的车。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村子,他哥哥说:朵朵家女婿知道咋走不?他妹妹说:发了位置了。他哥哥说:那咱就前头走哇!说着,他哥哥就一脚油门提起了车速。他嫂嫂在副驾驶赶忙说:诶呀,慢些哇!他侄子笑了笑说:慢了还像我爹开车了。他妹妹往后车窗看了看,说:根子,你敢不敢开你爹的车?他侄子笑着说:那怕啥了,我爹叫我开,我就敢开!他嫂嫂说:甚你也敢,没有你不敢的。他侄子说:那还用说。他嫂嫂无语的扭头看了他侄子一眼,他侄子偷着笑了笑,他妹妹说:根子,还没放假了哇?他侄子说:我姑姑结婚这么大的事,不放假也得去了。他嫂嫂说:反正是不去学校,咋也行。他侄子不高兴的说:行了行了,赶紧悄悄的哇!他嫂嫂生气的扭头说:想挨打了早些说。他侄子说:甚也是个说,真麻烦了你。他嫂嫂说:这么大了,说甚也不听,就知道玩手机,一下也不好好学习。张元祥见他侄子又要张嘴,就赶紧摸了摸他侄子的头,说:长大了就得听话,该学习时学习,该玩耍时玩耍,不要跟你妈妈老顶嘴么!他妹妹看着他侄子说:现在的娃娃们就是个这,正是叛逆期,咱小时候也一样。他哥哥握着方向盘驶入高速口,说:咱小时候可跟人家不一样,人家现在接触的多,甚也知道,他就是不用心。说着,他哥哥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通行卡,然后看着后视镜说:他们也跟上来了。他们齐扭头看了看后车窗,他侄子笑着说:爸爸,咱赶紧走哇,这里不让停车。他哥哥关上车窗说:有两钟头估计就到了。他妹妹说:从咱家到他家正好两小时。他侄子笑着说:不要误了晌午饭就行。张元祥看着他侄子说:甚不甚们娃性格好,把咱家的门风改了。他嫂嫂说:咱不知道他这像谁,反正是谁说甚也就是嘿嘿笑笑的。他说:这就好,不记事。他嫂嫂说:也好也不好,可是个马大哈,甚也能丢了。他妹妹和他侄子笑着,他哥哥拿着烟盒伸到后头说:元祥,你抽根烟不?他说:哥哥,我不抽,你抽哇。他侄子说:抽上根哇么。他哥哥点燃烟开了天窗,说:就学的灰哇!他侄子做了个鬼脸,她妹妹说:学好了么。他侄子说:我又不抽,给我叔叔抽了么。张元祥搂着他侄子的肩膀说:可得好好学习了,要不考不上好大学。他侄子说:考不上好的,就上个赖的。他说:那哪行了,你看叔叔没文化,出来就跟不上个人。他侄子说:跟他们干嘛了,活好自己就行了,我觉得你这也挺好,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侄子无心的一句话看似不经意,却着实说到了他的痛点,也让车上的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

行车的路程总是这样,刚开始有说有笑,中间沉寂片刻,等快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又会活跃起来。这会儿,他哥哥开着车在高速上飞驰着,他嫂嫂在前头睡着了,他妹妹在后头睡着了,他侄子玩起了手机游戏,他很清醒的看着前车窗心里头琢磨着未知的明天又陷入了沉思。有时他真的很羡慕他侄子,别看他小,其实特别懂事,尤其性格,一点不像他们一家人。生在村子里,总是被一些无形的烦恼困在原地,非得气顺了才能看开,可很快又会卷入到另外的烦恼里头。张元祥很厌倦这种反反复复的性情,却又无法根除,只能任其在成长的过程中碰的头破血流,然后从中吸取教训。现如今,他多多少少也有了些生活经验,但摆在他面前的事实仍旧是一事无成,所以他趁着行驶的距离思慕起了很快就要去面对的生存要素。

蔡志忠先生说:生命中的所有事情其实早已注定,留得住的无需用力,留不住的无需费力。来者要惜,去者要放。如果无能为力,那就顺其自然;如果心无所待,那就随遇而安。人无论怎么活,到最后都是两手空空,世间的一切皆为空欢,没有一件是真正属于你。你来时皆大欢喜,你走时两手空空,唯一属于你的就是你活着的每一个瞬间。

张元祥对属于他的生活和生命有一定的认知,他也知道:痛苦是因为活在过去,焦虑是因为活在未来。可就是很难放下执念,轻松看待。天性使然的行为意识不容易改变,那些做不到的期许就更扯淡了。所以,他暂时清除了老早以前为他父母、他哥嫂、他妹妹和他侄子设想的一切。与此同时,他在心里重新架构了他接下来的生活面对。

顺其自然也好,随遇而安也罢,现在不是张元祥考虑自己的时候。他得在他母亲面前有个儿子的样子,他得在他哥嫂面前有个弟弟的样子,他得在他妹妹和他准妹夫面前有个二哥的样子,他得在他侄子面前有个叔叔的样子。因此呢,当他哥哥将车驶出高速口时,他立马振作了起来。

他哥哥开的快,他表妹夫还没有跟上来,于是他哥哥便把车停靠在了高速口外头的路边。他准妹夫家所在的地方靠北,一下了车,他们就明显感觉到比他们那个地方要冷。这个季节的气温还在交替中,环顾四周一马平川,只见他妹妹和他嫂嫂站了一会儿就赶紧回了车上。他侄子跟在他屁股后头,他和他哥哥抽着烟,他说:凉了哇?他侄子笑着说:不凉!他哥哥说:褂子也不穿,赶紧上车去哇。他侄子说:没事,我不怕凉。他笑着摸了摸他侄子的胳膊说:这还不凉,胳膊都是拔凉拔凉的!他哥哥看了他侄子一眼,他侄子说:叔叔,我今儿就跟上你哇,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他笑着说:出门在外,又没人认识你,把你在家的那种个性拿出来,大大方方的,有甚不好意思呢?他侄子害羞的笑着说:诶呀,这不是头一次么,以后就有经验了。他笑着把烟头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对跟在他屁股后头的侄子说:行,那咱俩相跟上。他俩说笑着走到他哥哥跟前,他哥哥看着高速口的方向说:到车上给朵朵打个电话,看他们到哪里了。说完,他们就回了车上。

上了车,他妹妹说:哥哥,才问了问朵朵,他们快到了。等等金成家表弟过来接咱们,他怕咱找不见路。他哥哥看着他嫂嫂说:不是有位置么?他妹妹说:村里不好找。他哥哥说:你不是来过好几遍了。他妹妹说:我路痴,不记路。他侄子笑着说:姑姑,那你以后找不回来咋办呀!他们正笑着,他表妹夫开着车停到了他们旁边,他哥哥边下车边说:怎么才过来?他表妹夫笑着下了车,说:你开的快,我开的慢。他哥哥说:不快哇?他表妹夫说:我在后头怎么也追不上你。他表妹在车里说:他这把式不行。他妹妹笑着说:你们不要下车了,外头凉的不行,稍等等金成他表弟过来接咱。他母亲一脸苦涩的说:不远了哇?他妹妹看了看他,说:还有点距离了。他看了看他姨姨,心里头就啥也明白了,然后跟他妹妹说:咱上车等哇。他姨姨抱着孩子勉强的笑着说:就是凉了,关上车窗哇!说完,他表妹夫就回了车上。

他跟他妹妹对视了一下,他侄子看着对面说:是不是那个黑车了?他妹妹刚转过身,手机就响了,她接起电话看着黑车上下来的两个人招了招手说:看见了,好好好,知道了,就这哇!她妹妹挂了电话,往前走了两步,这两人走过来笑着说:凉了哇?说完,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点的人就掏出烟给他们散了起来,他表妹夫不抽烟,他侄子却接住了烟,还笑出了声。他妹妹已经来过好几次了,跟他们比较熟悉,就简单介绍着认识了一下。这两人是父子,是他准妹夫的叔叔和堂弟,他们很热情,相互照了照面,就说:如意,赶紧上车吧,你们跟上我们就行。他妹妹说:行,你们也上车哇。说着,大家就分头上了车。

从高速口到他准妹夫家,还有一段距离,而且路不太好走,来来往往的全是大车。看到这么一副场景,就知道这地方有煤矿,不过他准妹夫家跟这里的煤矿没任何关系,倒是跟他们家算是门当户对。这往后过日子,主要还是他妹妹得适应,不管谁说什么、怎么说,只要他妹妹觉得踏实,这就够了。张元祥跟他妹妹说得来话,他妹妹有啥都会跟他说,所以他知道他妹妹从心里头已经接受了属于她的生活事实。但作为家里人,无论是张元祥的母亲,还是他和他哥嫂,甚至是他侄子,一定都希望他妹妹能嫁个好人家,而眼前看到的这一路势必会使得这一家人的心情又不由自主的复杂起来。

张元祥的妹妹很简单也很懂事,她担心家人不了解实情替她瞎想,一路上都在说他准妹夫家的情况,恨不能把他准妹夫家夸上天。不难看出,张元祥的妹妹才是那个心里最透亮的人。而这就是生活,或者说是命运。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只要自己愿意,谁都不能把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理念强加给别人,毕竟谁也不能代替谁去感受所谓的苦日子和所谓的好日子。真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心连着心的亲情总是不由人,不过比起伤怀,一家人更愿意相信这份天意是幸福的开始。因此,张元祥和他哥嫂为他妹妹感到高兴的同时,也给予了他准妹夫最大的肯定。而就在他一边听他妹妹介绍他准妹夫家、一边夸赞他准妹夫家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自他离职以来,他的手机便同他一起进入了封闭期,除了个别广告电话,他的手机几乎不会响,所以他很意外的惊灵了一下。

张元祥目前的状况直接导致了他不会有太多的人情往来,更不会有任何工作上的交集。尽管从他内心来讲,他很希望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可他刚从白日梦里醒回现实,首要的问题还不是立不立业、成不成家,他得先解决了生存问题才能考虑其他。关于他的情况,认识他的人都不是特别清楚,就是家里人也仅知道他在省城干销售。在没有结果的事实面前,谈什么理想、说什么经历那都是自欺欺人,好在是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电话号码是他一个平常很少联系的战友打来的,他这才回过神来。

到了现在这个年龄,该体会到的张元祥都体会到了,如何应付生活中的一些意外他也有了经验,所以他二话没说就接通了电话。他笑着说:安哥,最近怎么样?电话那头同样传来了笑声中带着的问候,说:挺好,挺好,你呢?怎么样?他笑着说:我也挺好。电话那头说:还在你们老家呢吧?他说:对,一直在老家。电话那头说:你那儿离西黄远不远?他说:不是太远。说完,他接着说:安哥,你来了我们这儿了?电话那头笑着说:没有,没有。是有个这事儿,我一个战友在西黄有个工程,想往出转包呢,问我有没有认识的人,我一听西黄不就在你们那儿嘛,就说看你能不能拿下来。他一听这话就笑了,然后说:哪方面的工程?电话那头说:市政绿化,总投资六千万。他说:这活儿的甲方是谁了?钱好不好要?电话那头笑着说:我战友他领导揽下的个活儿,他领导前段时间出事了,现在着急往出转包。他说:中间还有没有其他人了?电话那头说:这个不太清楚。他说:先不说保险不保险,关键是咱没实力,只能找一找干这方面的人,实地过去看一看情况,要能闹成的话,挣个中间费。电话那头说:你拿不下来?他笑着说:有那能耐就好了!电话那头笑了笑说:我战友是想一次性转包出去,不想经手太多人。他说:这么大的工程,什么也不清楚,谁敢应承。电话那头说:我那个啥吧,我再问问我战友吧,完了再跟你说。他说:没问题,安哥。说完,电话那头就挂了电话。

张元祥之前的工作主要是开发一些平台公司和建筑公司,其中就包括拥有市政资质的单位,但他跟这些单位的负责人只是业务关系,并没有私交,如果就事论事倒也能聊一聊,可这种事情都比较邪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再则说了,他这个战友也是个外行,无非是碍于面子做做人情罢了。不过呢,他反正现在又没事干,借着这个事找补找补存在感也挺好。他心里头正琢磨着,他战友刚挂了电话就又打了过来,他接起电话,他战友说:元祥,这样吧,我把我战友的电话发给你,你直接跟他联系一下。他说:能行,安哥!他战友笑了笑说:能闹成就闹,闹不成就算了。他说:我先了解一下情况,要能闹成,咱俩挣点中间费。他战友说:你不用考虑我,咱都是战友。他笑了笑说:行,一会儿你发过电话来,我问问再说。他战友说:那个啥,他刚发了点资料,有点大,我发你微信了,还没有发过去。他说:好!他战友说:行,那先这样,完了咱们微信联系。他说:好,哪天要来了我们这会儿,一定给我打电话。他战友说:没问题,没问题。说着,他们便在好、行、诶的声音中结束了通过。紧接着,他就收到了他战友传过来的文件资料和电话号码。

好长时间没有参与工作,现在看到这些正在接收的文件,张元祥仿佛有了一种希望,心情立马就不一样了。他哥哥紧跟着前头的那辆黑车,见他挂了电话,问他妹妹:如意,快到了哇?他妹妹拿着手机说:快了,快了,前头拐个弯,直走五六百米就到了。他嫂嫂靠在副驾驶座椅上说:根子,你给妈妈从后头拿瓶水。他哥哥说:那凉的,稍等等到了,喝点热水哇。他侄子拿了一瓶矿泉水,说:就是凉了,喝上肚疼呀。他妹妹看着他嫂嫂说:嫂嫂,你是不是晕车了?他哥哥说:噢,你嫂嫂就不能坐的时间长了,这还是走时候喝了颗晕车药了。他妹妹说:马上就到了,进了家喝上点热水,不要喝凉的了。他侄子放下矿泉水,他妹妹看着前车窗说:前头就是金成家,哥哥。他哥哥说:咱把车停到边上就行哇?他妹妹说:能行。说着,他哥哥就把车停好,熄了火。

比起张元祥他们家,他准妹夫家显然要更隆重,打老远就能看见结婚的热闹和喜庆。也许,他现在应该把这个准字去掉了,或者说没必要在这个准字上做纠结。但接纳与被接纳,并不是说说那么回事,得由心而始才行。其实,一切的一切都只在一念之间,只要时机一到,自然水到渠成。就像身处困境的张元祥突然接到他战友的电话一样,这个信息虽然还有待查证,却也是个意外的好消息,至少给他前途未卜的事业敲了一声响锣。而就在他接收完他战友发过来的文件准备下车的时候,她尽然给他发来了一条微信。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无望的事业刚找到寄托,空缺的情感就也得到了慰籍。在这个时候,真假对张元祥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里有了盼头,能让他信心满满的见证他妹妹的婚礼。

来的那么好,又来的那么巧,张元祥却没有急着去看她发来的微信,也没有急着给他战友的战友去电话。只见他脸上挂着随喜的笑容跟他哥嫂、他妹妹和他侄子下了车整理了整理衣服,然后看向他准妹夫家的方向,往那辆黑车上下来的两人跟前走了过去。他笑着跟他准妹夫的叔叔握了握手,又跟他准妹夫的堂弟握了握手,说:辛苦,辛苦。他准妹夫的叔叔笑着说:应该的,咱们进家哇!他扭头看了看正跟他准妹夫的堂弟说话的家人,然后说:好。说完,他就跟他准妹夫的叔叔一起走到了他们家人跟前。

村乡里的习俗大差不离,作为女方家只需热情配合男方家的安排即可,所以他母亲和他姨姨就成了主角,可他母亲神情慌张的瞅了瞅四周围,说:你三舅和倩倩到了没有?他妹妹说:那会儿发微信没回,估计还在路上。他姨姨抱着孩子,说:他离得近走的迟,咱进去等他们哇!他母亲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说:噢,那咱进哇。说着,他妹妹便挽起他母亲的胳膊,边给他母亲整理头发,边走到了前头。他表妹从他姨姨怀里把孩子抱下地,他们一家人便紧随其后走了前去。他和他哥嫂跟在一行人后头,他侄子说:叔叔,车上还有东西了,现在拿不拿?他哥哥说:差点忘了。说着,就掏出车钥匙递给了他侄子。他说:哥哥,你看嫂嫂好点没,进去了赶紧喝点水。他哥哥说:行,那我和你嫂嫂就不等你两了。说完,他哥嫂跟了上去,他和他侄子从后备箱取上他们家准备的心意就也跟了上去。

他们这地方没有山,风很大,不过明天的好天气会持续到五一假期后。好日子配上好天气,心情自然是大好,尤其进了他准妹夫家喜庆的院门,激动的高兴劲儿直往外溢,就是他侄子也随心入了境。被一众不认识且满脸热情的人簇拥在一起,是张元祥人生头一次,也是他侄子第一次感受这样的场面,尽管他们有些拘谨,但还是从容淡定的进入了各自的角色。他母亲和他姨姨被他准妹夫家的亲戚迎接到了他妹妹的婚房里头,他哥嫂和他表妹一家三口被接待到客厅铺着红布的圆桌上落了座,他和他侄子放下手里的心意便也被热情的请了过去。虽是头一次被人以上宾招待,这样的场景却并不陌生,因为谁家结婚都一样,只是没有参与其中而已,所以他们很快就适应了。

出门在外,少说多笑,是常理。不光他们一家人如此,他准妹夫一家人也是一样。因此呢,门当户对的双方家人表达了该有的热情后,屋里屋外便转入了原有的安静和忙碌。村子里的婚宴基本上都是前后三天,从今天中午到后天中午,主家会根据不同的时段安排相应的待客标准。今天中午主要是村子里的亲朋好友前来吃席,坐席的地方就在他准妹夫家房后的饭店,这会儿刚过十一点,他准妹夫家安排了一位女长辈和一位男长辈负责招呼他们一家,其他人就都忙去了。场面上的事情,大多时候都是走走形式,礼数到了重心也就自然转移了。毕竟,他们家是聘姑娘,他准妹夫家是娶媳妇,接下来的时间,乃至往后的日子里,他妹妹才是主角,而他们一家人能做到的就是通过眼睛看到的一切替他妹妹落个心里踏实。

从过来人的眼里看新人一辈子的人生大事,一个无法抗拒又不得不提的话头就又会绷在心头。张元祥看这些事情只觉是人们都喜欢自己骗自己,因为每个人在期待幸福降临的时候从不考虑自己的实际情况,总是一味地盼着自己有足够的运气拥有所有的面子。曾仕强先生说:在中国,你没有,他没有,只有我有才叫公平。尤其在这个时候,这种习惯性的认知更为明显。只可惜,不切实际的想望在现实面前挣扎过后还是得向命运妥协。其实呀,人们为了所谓的面子,总能找到心安理得的台阶下,再等时间一久更会看开。此刻,张元祥他们家人已从心里上接受了他妹妹选择的生活,并认可了他准妹夫及家人,但他姨姨却跟他母亲挑了一大堆毛病。亲戚们在关键时候给力是给力,却也时常是拖累。他母亲为了她女儿能高高兴兴完婚,来前就料到会有这些话头,所以就借着他三舅和他三舅家的姑娘进门的热度转移了注意力。按照乡俗,舅舅和姨姨同属大戚人,无论在男方家,还是在女方家,那都得上座。所以他三舅一进家,他妹妹和他准妹夫,以及他准妹夫的妈妈、姨姨、叔叔就都来了。

喜房里再一次迎来一阵小高潮,一屋子人沾着一对新人的喜气热闹到开席的时间后,便陆陆续续穿过他准妹夫家的后门来到了坐席的饭店。自从不流行家里办事宴后,稍微大点的村子里就都有一家专门操持事宴的饭店,主打一个省事。婚宴的形式都大差不离,无非是宴席上多几样或少几样当地特色菜,再就是婚礼习俗稍微有点不同。张元祥他准妹夫家这边不像他们家那边有那么多讲究,他们一大家子在他准妹夫的叔叔和姨姨、姨夫的引领下坐到预先留好的位置,然后就开席了。今天中午来吃席的人不是很多,张元祥大概数了数,开了七桌。听他妹妹说,今天晚上人就多了,还要热闹一番,明天中午大概要开三十来桌。席面跟他们家差不多,但他们家不必连开三天,只在镇上订好的饭店大请一顿就行了。说到底,这还是面子上的事儿,可无论办好办不好,最终活人的还是自家人,所以时间就成了生活最好的良药。

一个地方一个特色,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习惯却有着一致性的认同感。就像这酒席,今天中午的标准跟明天中午的标准肯定不会一样,哪怕是有条件的人家也会如此操办。张元祥他们一大家子自然清楚这一传统习惯,但他们都从这顿酒席中吃出了不便宜的滋味。参加婚宴的人通常都会通过席面来判定酒席的规格,有时从喜烟和喜酒上也能看得出来。不过呢,张元祥并没有关注酒席的规格,他更在意的是他姨姨和他三舅的反应,因为只要他们说好,他母亲脸上就会有光。亲戚们之间的关系,说简单也复杂,说复杂也简单,永远都很难说得清。张元祥倒不是对亲戚们有什么成见,他只是从上一辈人身上看到了他们兄妹三个的以后。

易中天品三国中有一句描述刘备身处困境时的话:前途光明看不见,道路曲折走不完。张元祥虽不能与历史人物作比较,但这句话却也是他现在的真实处境。尤其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那憋屈了太久的不甘心,直逼着泪花在眼睛里打转。他不敢也不能在今天就泪流满面,于是他点了支喜烟,喝了口喜酒,拿出手机打开了她发来的微信。她跟他说:我最近身体不适,状态不是很好,就没回你。我的名字告诉你了,你以后叫我钰儿吧,我91年的,属羊,单身。我平时不怎么喜欢拍照,给你发一张以前的,别吓着你。他看完她给他发过来的微信,却没有看到她的照片,只显示最后一条撤回了。

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张元祥很焦虑。现在似乎有了点希望,他还是感到很焦虑。这种自卑的本能反应,其实是因为他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来支撑他拥有独立的人格。事实就是如此,张元祥不仅得接受家人和亲戚对他的认识,他也得接受别人对他的态度,他更得接受来自现实生活里的打击。基于此,他不仅得想好怎么回复她,还得在这个场合保持一份少言寡语的深沉。

面对复杂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简单看待,而且越简单越好。此时的张元祥和他家人都吃好了、也喝好了,他们没有交流太多,只等着他准妹夫安排人把他们送到酒店。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其实很不容易,可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表达情感,因为大家都是出来做人的,该端的时候就得端起来。张元祥的姨姨和三舅是替他母亲来充门面的,人到、心到,意思也就到了。他姨表妹跟他妹妹亲,就是他姨姨不来,她姨表妹也会来。他舅表妹一直生活在城市,跟他姨表妹和他妹妹年龄相仿,她们却没怎么相处过,要是他三舅不来,估计人家就旅游去了。心知肚明的生活默契以最简单的方式不语,他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感便能拉满。所以,当张元祥的准妹夫安排人将他们送到酒店安顿好以后,张元祥的母亲便把提前准备的两个红包分别给了他姨表妹和他舅表妹。

还没来的时候,张元祥的姨姨就在电话里跟他母亲因为给红包的习俗唠叨了半天,又在来时的路上说了一路,他母亲别提有多难受了。张元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只能宽慰他母亲说:咱不用往心里去,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大家沾沾喜气也好。他母亲说:嬷不是说舍不得,也不是说不懂,咱本来说他们都有车,正好放假了,高高兴兴的来参加咱如意的婚礼,结果你姨姨是喃喃咕咕个没完,你三舅也唠叨了半天,嬷心里本来就难受,他们是一下也不理解,还不如不叫他们来了!他母亲说完,眼睛就红了,张元祥赶紧关上房门,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母亲,说:给了他们,他们也就理解了。他母亲擦了擦眼睛,他打开一瓶矿泉水,笑了笑说:明天可不敢哭了。说完,他就把矿泉水递到了他母亲跟前,他母亲喝了一小口,说:这凉了,怕喝上咳嗽了。他赶紧洗了洗水壶烧上矿泉水,他母亲叹了口气说:咱不知道是甚命了,尽遇的些这事不说,你这么大了是一直成不了个家。他知道他母亲心里头苦,更知道他的不成器对他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于是他跟他母亲说:前段时间认识个女的,这两天正相处着呢。他母亲一听他这么说,心情立马就好了,急忙嘱咐他说:那你可跟人家好好处,不要老说没房没甚的,咱该买就得买。他母亲哪里知道他现在根本不上班,可他又没法解释,就跟他母亲说:先看能不能谈婚论嫁,要能的话到时候再说买房。他母亲看着水壶说:是不是水滚了。他扭头看了看,说:先消消毒,再重新烧一壶。他母亲说:滚开了,不要浪费了。他笑着说:没事,免费的,等等我再去要几瓶矿泉水。他母亲站起身正准备去卫生间,房门突然被叩响了。他上前拧开门把手,只见他姨表妹笑着走了进来,他母亲说:娃娃睡着了?她说:才哄着睡下。他母亲笑了笑说:吃好了哇?她说:吃好了,这里的饭还挺好吃的。他母亲说:几号上班了?她说:能过了五一。他母亲说:那正好好能赶上咱家里吃糕。她看了眼正在倒水的张元祥,说:二哥,你啥时候走?他端了杯水递给他姨表妹说:准备四号走。他姨表妹接过水杯,笑着放到茶几上,然后掏出一个红包塞到他母亲手里,说:姨姨,才娃娃瞌睡的,就没跟你说,我妈就那人,你不用理她,不说其他,我跟如意这么亲,来又不是因为个红包。他母亲把红包又塞给他姨表妹,说:这是应该的么,又是油钱、又是过路费的,赶紧拿起。她姨表妹一边跟他母亲互让着,一边说:真不用,姨姨。说着,她就扔下红包要出门。张元祥见状,捡起红包说:朵朵,咱都是自家人,你姨姨早就准备下了,这是她的一点心意,也是盼着你们沾沾喜气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该收下。说着,他就把红包递到了他姨表妹手里。她姨表妹笑着接过红包,说:行,那我就收下。他母亲笑了笑说:们娃也去躺一躺哇,走了一路肯定熬了!他姨表妹笑着说:姨姨,那我过去了,你也快躺一躺哇。说着,他姨表妹就出了房间。

随情、随境、随心变化着的生活感受最难得一份宽容和理解,而支撑心里平衡的支点却常常偏离初衷,于是就产生了怨愤、嫉妒与悔恨。张元祥自知是个凡人,还做不到一视同仁,但却可以通过改变自己来改变他们家人面对生活的态度。因此,为了避免可预见的未知发生,他便跟他母亲和他侄子住在了一个房间。他准妹夫共开了六间房,原计划是他姨姨和他舅表妹住一间房,他和他三舅住一间房,他母亲和他侄子住一间房,他姨表妹一家三口住一间房,他哥嫂住一间房。另外再布置一间他妹妹明天出嫁时的婚房,正好他妹妹一个闺蜜下午来了也能住下。其他房间都没有变化,现在就是张元祥没去跟他三舅住一个房间。他想着,反正就一晚,跟他侄子挤一挤,不用去打扰他三舅了。其实,不仅他母亲是这个意思,他三舅也很乐意自己住。皆大欢喜的时刻,原本就应该一团和气,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再没出现过不愉快!

淤堵的心结释然了,张元祥便抽空给他战友的战友去了个电话。情况如他所料,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别说他没有这个能力,就是有这个能力也拿不下来,因为中间牵扯的关系太复杂,回款就是个大问题。因此,他在电话里跟他战友的战友直接说明后,又通过微信跟他战友说了一声,这事儿就算过了。俗话说: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于是呢,张元祥编辑了一条微信发给了她。这一次,他没有说太多,他只跟她说:还没看见你,就撤回了。后面还添加了一个捂脸的表情。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等他的回复,只见他刚发送成功,她就回过来了一个捂脸的表情。不管能否如他所愿,他现在总算是落了一头,而她也没让他失望,不仅重新发了她的照片,还要了他的一张照片,他们像之前那样又有了说不完的话,但不是之前那种聊天方式了。

洋溢在脸上的笑容,是内心喜悦的自然流露。当他妹妹和他准妹夫带着一帮朋友来到酒店布置婚房看到张元祥的时候,都觉得他像换了个人似的。充满幸福和快乐的心情不仅能够自愈,还能感染到身边的人。这时候,他姨姨、他三舅、他母亲、他哥嫂、他姨表妹一家三口、他舅表妹、他侄子,全都不约而同的加入到了为他妹妹布置婚房的欢乐海洋里。

伴随着时间的跳动,喜庆而又热闹的欢声笑语从酒店一路传回到晚上的婚宴现场,瞬时便引爆了全场气氛。这一刻,张元祥没再强装淡定,他从容的走进他准妹夫家的热情里,跟他准妹夫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姐姐姐夫、哥哥嫂嫂,一一表达了藏在心里的感激之情。与此同时,他向他三舅和他姨姨,以及他姨表妹一家三口、他舅表妹,包括他哥嫂,都相继表达了一份敬意。他母亲见不得醉酒的样子,但今天破例的没说他一句。他侄子正在成长期,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充满了各种好奇心,于是他就偷偷给他侄子开了一瓶啤酒。

婚礼前一天晚上,通常是最热闹的时候,无论是现场的气氛,还是人们的情绪,都比白天坐席有感觉。不过,张元祥他们一家人并没有参与太久,他妹妹和他准妹夫陪同他准妹夫家的几位长辈过来回敬了酒后,他们见有人开始离席了,他们也就起身出了饭店。他准妹夫本来想让他多留一会儿,他妹妹怕他喝多了,就让他准妹夫安排人把他们送回了酒店。

酒这东西,尽兴就好,真喝多了满嘴都是酒话,说给自己都觉可笑,哪还敢说给别人。张元祥心里透彻,知道自己是谁,更知道自己来干嘛来了,所以他没借酒劲儿吐漏真言,把他准妹夫拿过来的烟和水给亲戚们送过去,回到房间洗漱完给她发了条微信,就跟他侄子挤到一张床上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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