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两个人的死亡
N市爆炸事件的第三天。
灾后统计数字在不断更新——目前已救助24，808人，其中伤者12，940人，确认死亡7，920人。废墟之下仍有大量失踪者，搜救压力与日俱增。官方救援队昼夜轮转，却仍难以覆盖所有区域，最终不得不开放志愿者招募，试图与时间赛跑。
废墟深处，午后。
两个穿橙色志愿者马甲的年轻人正踩着瓦砾前行。他们戴着沾满灰尘的安全头盔，手臂上套着便携式液压机械臂，乍一看像模像样——如果忽略他们吊儿郎当的步伐和四处乱瞟的眼神的话。
“大哥，这破地方除了碎砖就是烂铁，哪有什么值钱货啊。”黄毛啐掉嘴里的烟头，抬脚碾在焦黑的砖块上，火星瞬间熄灭。
被称作“大哥”的年轻人没理他，自顾自摆弄着一个杆状装置。突然，他猛地将金属探测器砸向黄毛胸口：“昨晚让你充能，你他妈光顾着扒盒饭！现在探测器电量见底，你用手刨啊？！”
黄毛手忙脚乱接住仪器，缩了缩脖子：“你不也干完饭就睡……哎哟！”话没说完就被踹了一脚。
大哥懒得再骂，目光突然钉在右侧——几块混凝土碎块下，隐约露出半截皮质挎包带子。他蹲下身拽了拽，挎包纹丝不动。
“愣着干嘛？”他扭头瞪向黄毛，额角青筋直跳，“过来搬石头！”
两人合力掀开断裂的预制板，黄毛的液压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当最后一层碎石被扒开时，黄毛突然怪叫一声倒退两步——
那根本不是单纯的挎包。
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蜷缩在废墟夹缝中，挎包带子深深勒进他淤紫的腰腹。他的左腿呈诡异角度扭曲，右肩塌陷，脸上糊满凝固的血痂和尘土。
“操……”黄毛喉结滚动，胃里一阵翻腾。他僵硬地别过脸，却听见大哥干巴巴的声音：
“怕、怕个屁！就是个死人罢了……”大哥咽了口唾沫，突然压低声音，“你去摸他兜……说不定有值钱东西……”
黄毛瞪大眼睛：“万一他还没死呢？！”
“那又怎样？！”大哥突然暴躁起来，一脚踢飞脚边的碎石，“管他这啊那的？！赶紧的！摸完再把他拖医疗救援帐篷去。待会有人过来咋办？！”
碎石滚落的声响中，两人都没有发现少年沾血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
迫于大哥的凶相，黄毛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蹲下身。
他指尖刚碰到少年染血的衣角，就触电般缩了回来。少年皮肤冰凉得不似活人，让他后颈汗毛倒竖。黄毛偷瞄了眼大哥的背影，咬牙将手伸向少年裤袋——
“咔嗒、咔嗒...“
大哥背对着他，正烦躁地摆弄着那个铜制古董火机。拇指搓动转轮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火星迸溅两次都未能点燃烟卷。直到第三次，橘红的火苗才终于窜起，映亮他阴鸷的侧脸。
“呼——“他深深吸了口烟，青雾从鼻孔喷出，“这破玩意儿果然不中用...“烟头明灭间，他眯眼看向远处坍塌的购物中心，“等完事儿非得找老六算账不可，敢拿假货糊弄老子...“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大哥叼着烟没回头，只当是黄毛在翻找东西。他没注意到——
那声音太轻了。
轻得像有什么东西正从血泊里...慢慢支起身子。
“噗呲——！！！”
刺穿血肉的闷响在废墟中格外清晰。
大哥的香烟从指间滑落，火星在尘土中明灭了一瞬。他缓缓低头，看见一只染血的手从自己胸膛穿透而出——那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指尖却泛着诡异的青黑，此刻正死死攥着一颗仍在跳动的、温热的心脏。
“嗬……嗬……”
他张了张嘴，却只吐出带血的气音。剧痛如潮水般淹没神经，视野开始发黑。身后传来粘稠的滴答声——那是他的血顺着那只手臂滴落，在焦土上砸出一个个暗红的小坑。
鲜血呈放射状喷溅在周围的碎石上，有几滴甚至溅到了三米外半塌的广告牌上，在“N市英雄协会”的烫金Logo上蜿蜒出一道血痕。大哥踉跄着转身，终于对上一双血色的眼睛——
“你……咕噜……”大哥的质问化作血沫从嘴角溢出。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摸到少年冰冷的手臂。
下一秒。
“噗！”
那只血手猛地抽回！心脏在指间爆裂，碎肉和血块如雨点般洒落。大哥轰然倒地，抽搐的躯体在血泊中画出扭曲的痕迹。他最后的目光死死钉在少年身上，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对方胸口逐渐愈合的血色窟窿。
一旁倒在血泊里的黄毛一脸惊恐，他仰躺在废墟间，喉咙被撕开一道狰狞的裂口，胸口的衣物早已被血浸透。那双因恐惧瞪大的眼睛还残留着生前的惊骇——仿佛在质问为什么“尸体”会突然暴起咬断他的气管。
“咔嚓、咔嚓……”
原本倒在在地上的少年正踩着大哥的尸身，半拉着眼皮，血色的眼眸双目无神，动作机械的将手中心脏塞进胸口的窟窿，心脏夹杂着碎肉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崩碎化作鲜血向着胸口那颗血色晶石汇聚而去。
令人牙酸的骨骼复位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少年佝偻的脊背一寸寸挺直，左腿扭曲的关节像被无形的手掰正，右肩塌陷的肌肉如蠕动的蛆虫般重新鼓起。
最骇人的是他的胸口——那颗被塞回的破碎心脏正在融化，血肉化作猩红的丝线，被镶嵌在胸骨中央的血色晶石贪婪吞噬。晶石随着吸收不断脉动，宛如某种活物的呼吸。
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少年消失在原地，唯有一片死寂。
......
夕阳将坠，三个穿着橙色救援背心的志愿者拖着沉重的步伐穿过废墟。
他们头盔上覆满灰白的混凝土粉末，护目镜被刮得模糊不清。领头的壮实青年拄着液压钳当拐杖，每走一步都带起细碎的石砾声响。
“再搜完这个区块就换班...“中间扎马尾的女生揉着酸痛的腰，话音未落突然停住。她皱起鼻子：“什么味道？“
浓重的铁锈味混在焦土气息里，像无形的钩子突然扯住三人的神经。走在最后的卷发少年突然踢到一滩粘稠的液体——
是血。
尚未干涸的暗红色液体正从两具交叠的躯体下蔓延而出，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三人顺着血迹往前，在坍塌的混凝土板后赫然看见——
黄毛扭曲的尸体仰面躺着，喉咙被撕开一个狰狞的裂口，空洞的眼睛瞪着天空；大哥则扑倒在地，后背一个碗口大的血洞贯穿胸膛，右手还保持着向前爬行的姿势。
“呕...！“马尾女生猛地转身干呕。壮实青年的液压钳咣当砸在地上，卷发少年踉跄后退时踩到半截断裂的机械臂，金属碰撞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救...救...“卷发少年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突然撕心裂肺地吼起来：“死人啦！！！快来人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在废墟间回荡，惊起远处电线杆上停驻的乌鸦。壮实青年颤抖着按下对讲机，哆哆嗦嗦的联系救援组指挥部。马尾女生瘫坐在地，突然发现血迹延伸向废墟深处的脚印——
那串带血的足迹，在五米外的碎石堆前，诡异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