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的蜂巢;流氓变良民
蜜蜂聚居在敞亮的蜂巢,
过着安逸和奢华的生活;
他们靠严明的纪律扬名,
数量万千并且勤劳异常;
这蜂巢实乃一造就科学
与工业的伟大非凡之国。
所有蜜蜂都被妥善安置,
没有躁动也没有不满意:
他们既非暴政者的奴隶,
也不受疯狂民主的管制;
这仅仅是因为各个国王,
他们的权力受法律限制。
蜜蜂们像人类一般生活,
微缩地演绎着人类行动。
他们在城里所参与之事,
就包括缝制衣物或铸剑;
那精工细活由那些敏捷
且难以看见的纤肢成就;
那看不到的引擎和工人,
船和城堡,军队和工匠,
店或器材,技艺和科学,
与人类生活均一一对应。
那听不懂的蜜蜂之语言,
能与我们的命名相对应。
除此之外,还需要坦诚,
就算是有了守卫与国王,
他们也需要娱乐,自然
能断言,他们拥有戏剧;
军团里的士兵们除了排
节目,实在是用处全无。
众蜂涌入硕果累累之巢,
使得蜂巢更加兴旺繁华;
为了彼此的欲望和虚荣,
其中一些甘愿心尽力竭;
有些乃被雇蜂群之成员,
眼看其手工品遭受摧残;
他们占帝国的半壁山河,
却干着比工蜂更多的活。
资本雄厚且毫无苦痛者,
投身于利润丰厚的行业。
哎!使用镰刀和铁锹者,
则做着繁重艰辛的工作;
苦难者每天都流着汗水,
为了温饱,耗尽了气力;
还有那从事神秘工作者,
其学徒只占蜜蜂之少数;
无须资本,厚脸皮即可,
轻而易举便能顶天立地;
他们就是那些偷鸡摸狗、
坐吃山空或花天酒地者,
这群蜜蜂个个居心叵测,
他们狡猾到了不择手段
地将憨厚老实而又大意
的邻居之劳动占为己有。
流氓是他们的称谓,但
严肃的勤勉者也是如此;
各行各业都了解些骗术,
所有行业均充斥着谎言。
职业律师的基本诀窍是,
加剧纷争,并雪上加霜;
这些骗子与登记员对立,
为了少量财产披星戴月;
他们自认此乃合法之事,
若无诉讼,便众人皆知。
故意拖延听证会之举办,
却精打细算着每笔佣金;
为了捍卫某邪恶的案件,
需对相关法律烂熟于心,
如窃贼面对住房和商店,
要为突破重围找寻良机。
医生所珍视的名利双收
高于那垂危病人的健康,
高于医学造诣:药剂师
钻研的不是医术的规则,
那木讷神情和呆滞举止,
才让这药剂师青睐不已;
赞美产婆、牧师等人员
一直为生者与死者服务。
忍受那一言难尽的琐事,
聆听夫人的姑妈之吩咐;
笑着问候,尴尬而好心,
毕恭毕敬,享家庭之乐;
还有,最要命的诅咒是,
忍受看护们的挑三拣四。
主神,你那众多的神父,
其身份蒙受上天之祝福,
但愚昧无知且暴躁者众,
学识渊博而善辩者则寡;
他们通过了测试,隐藏
着懒惰、贪欲以及骄傲;
如低等裁缝、落魄水手
一般,因而闻名于世间;
有些偷偷地祈求着食物,
枯瘦如柴并且衣着寒酸,
仅仅想填充自己的仓库,
实际上,却是所得甚少;
这些神圣的苦工正挨饿,
那些受其服务的懒惰者,
却正享受着安逸,脸上
飞扬着健康的奕奕神采。
那些不得不参战的士兵,
若幸存,则会得到荣誉;
有些蜜蜂避开血雨腥风,
远离战场,却残肢断臂;
有浴血杀敌的英勇将军,
也有受贿放走劲敌之士;
有冒险者踏入战火烽烟,
缺胳膊断腿乃家常之事;
无力战斗便有被弃之遭,
仅靠微薄薪水苟活于世;
还有蜜蜂从不奔赴战场,
在家里领取着高额俸禄。
国王们高枕无忧,私下
却被其大臣无情地欺骗;
大臣们沦为名利的奴隶,
攥着每一块省下的钱币:
俸禄少,生活却很阔绰,
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正直。
看哪,他们滥用着权力,
那滑溜把戏仅权宜之计;
当民众看破他们的伪善,
他们便动用金钱做交易;
面对那些利益相关之事,
从没有想过朴素和平淡。
哎!每只蜜蜂都从那里
得到了不应该得到之物;
他像赌徒一样有所付出,
但他不会因此四处宣告;
尽管公平,他也不会在
失败者的面前承认胜利。
尽管连枷[1]没有任何抱怨,
但谁能复制所有的欺诈?
他们在交易所的不正当
出售方式却丰富了世界,
买家们常常会发现自己
混淆了精英和各种废物。
谁能把食盐换成黄油呢?
正义女神因公正而闻名,
这蒙眼者仍有七情六欲;
她的左手本应握着天平,
却接受着金灿灿的贿赂;
她虽然看起来一视同仁,
但所施惩罚却出于私利,
对谋杀和所有暴力罪行,
则佯装经过了正当程序;
最初虽因作弊而被指责,
但最终因失败而被杀害;
然而,她的剑则被用来
对付那绝望和贫困之人;
这仅仅是一件必然之事,
为了富人和伟人,他们
被挂在那棵可鄙的树上,
这些罪犯不该有此境遇!
因此,每部分都有罪恶,
但这整个蜂国却是乐园;
有和平之乐和战争之怖,
但异邦蜂国却予其尊崇。
享受生活,挥霍着财富,
乃其他蜂国向往之天堂。
这就是那个蜂国的福祉;
那些罪犯使得蜂国伟大:
那来自政治的各种美德,
已学会上千种阴谋诡计,
受那邪恶的快乐之熏陶,
已经融为一体。到最后,
众蜂中的恶贯满盈之士,
却对公众利益贡献卓越。
蜂国如此精妙,它维持
着那由怨气构成的整体。
正如刺耳的不和谐音符
飘荡于和谐的音乐之中。
这些处于怨恨中的音符,
对峙着,却成就了彼此;
那为了清醒的戒酒行为,
却滋生醉酒和暴食暴饮。
贪婪啊,这罪恶的源头,
这罪该致死的邪恶东西,
成了那挥霍之士的奴才,
这是高雅之罪;而奢侈
却支配着数百万穷苦人,
以及不可一世的更多人。
那妒忌和虚荣之心本身,
是激励蜂群勤勉的大臣;
那些可爱的愚蠢和浮夸,
现于食物、家具和衣服。
奇怪可笑的恶习变成了
滚滚车轮,使交易发生。
法律和多变的外衣雷同,
都是些变幻无常的东西!
因为,此时的正当行为,
在半年后就会触犯法规;
然而,当法律被改变时,
查漏补缺之事从未停歇,
改过自新之事反复无常,
毕竟错误总是不可预知。
因此,邪恶孕育了智慧,
它与勤勉一道快速前进,
它给生活带来种种方便,
那些真实的快乐和安适,
竟使那些贫穷之士过得
比以前的富裕者更幸福。
它带来的东西无与伦比。
要是知道了幸福的界限,
那众生之福该多么苍白!
那肉体凡胎身上的完善
要多于上帝给予的赐福;
那一群满腹牢骚的废物
对大臣和部长感到满意。
但每一次面临失败之时,
就成了没有食物的生灵,
咒骂着那些该死的骗子,
该死的政客和军团舰队;
尽管知道自己也是骗子,
却排斥他人,粗鲁无比。
欺骗主人、国王和穷人,
自己却坐拥着万贯家财,
大声呼喊土地要被没收,
因为欺诈仍存;你觉得
那喋喋不休的无赖是谁?
一个哄骗顾客的手套商。
坏事,或者说那些破坏
公共事务的事都已做绝,
但所有流氓都无耻哭泣,
上帝啊,我们只要诚实!
有对这事莞尔一笑之士,
有觉此乃丧失理智之人,
对自己所爱总满腹抱怨。
但主神却已经义愤填膺,
他立下誓言,势必根除
充满欺诈和抱怨的蜂巢,
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一旦欺诈抱怨销声匿迹,
诚实就装满了蜂群之心;
就像是善恶树让其看到
自己那无地自容的罪行;
他们如今都在默默悔恨,
对自己的丑陋感到脸红:
就像孩子一般隐藏过错,
红脸颊反映他们的想法:
自认为旁人盯着自己看,
就是知道自己所犯之错。
神啊!蜜蜂已惊慌失措,
简直就跟晴天霹雳一样!
仅仅半小时,举国上下,
每磅猪肉就降了一便士。
从伟大的政治家到小丑,
他们丢弃了虚伪的面具。
一些闻名于世的假面者,
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
那天起,酒吧静悄悄的;
那被债主忘记了的欠款,
那被一笔勾销了的欠款,
那欠债者竟要主动还清。
曾经的犯错者默然站立,
把难看的补丁衣服丢弃。
那些散布于四处的律师,
比诚实蜂巢的都要幸运。
除了奔波者能勉强度日,
其他蜜蜂都已经被抛弃。
正义使罪犯或死或流放,
女神完成了这样的使命,
于是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其豪华排场已逐渐退却。
铁匠们带着锁、铁栅栏、
脚镣和铁片门离开此地;
狱长、狱卒和助手随行。
在女神的面前,在远处,
是那忠诚无比的守护者,
法律的伟大终结者凯奇[2]。
他并未持有传说中的剑,
而是紧握着斧头和绞索。
然后,公正被云朵遮蔽,
正义女神便飘扬在空中。
紧随身后的是她的战车,
以及那数不胜数的警察、
将士、法警和法庭官员,
他们在泪水中勉强度日。
生病时,尽管医术尚存,
却只有艺高者能开处方;
其往返之蜂巢相距甚远,
因而无须冒险弄虚作假;
没有无谓的争辩,竭力
为病了的蜜蜂免除痛苦;
任凭诈骗之国生产药品,
仅使用本国自己的产品;
他们知道,众神不会让
疾病发生在无医药之国。
蜂国教士从懒惰中奋起,
不再向过往者收取费用,
自力更生,并弃绝罪行;
因祷告与祭品而生的神,
其中有些不合格或知道
自己毫无用处,遂隐退;
许多蜜蜂都不需要敬神,
如果诚实者还需要祭祀,
大祭司会主持少数圣事,
剩下的虔诚者选择服从;
他自己从事神圣的工作,
而不过问其他国家大事。
不将挨饿者从门前赶走,
不会克扣穷苦者的工资;
饿者能在他家填饱肚子,
工人能找到无数的面包,
流浪者也能有栖身之所。
在国王的那些尊贵大臣,
以及所有的各级官员中,
变化是如此巨大,现在,
节俭的他们靠俸禄生活。
穷困者曾一直向其索取
他那应得的一小笔欠款,
尽责的手下以王冠返还,
却无须再返还任何差价,
这在当下却被称为诈骗,
尽管以前叫作额外补贴。
三个巨头掌管着这一切,
相互监管着各诈骗事宜,
彼此之间常常惺惺相惜,
各自都干着偷窃的工作。
他们很高兴有监管存在,
万千蜜蜂却离开了蜂国。
现在没有荣誉使人满意,
所花之钱都应还给别人;
掮客的财产都在商店里,
他们很高兴能远离马车;
那成套出售的高贵马匹
和乡间别墅都只为还债。
远离一切的虚伪和欺诈,
没有千军万马驻守国界;
嘲笑异国蜜蜂因为自大
和战争带来的空虚荣耀;
当权利或自由受威胁时,
为水深火热的国家战斗。
来看看那尊贵的蜂巢吧!
诚实与交易是多么一致。
虚假的作秀已灰飞烟灭,
呈现出天翻地覆的变化。
现在不仅是离开的蜜蜂
每年消耗了大量的东西,
还有那靠此生活的众蜂,
也每天被迫做相同的事。
其他行业也是于事无补;
所有财富都在日益减少。
土地和房屋价格在下跌;
那奇迹般的宫殿和城墙,
像底比斯被当作砝码般
即将出租;而那些曾经
安坐高堂的欢乐神,却
宁可死于大火,也不愿
见到门上那刻薄的铭文
嘲笑那令其厌恶的虚荣。
建筑行业已经被摧毁了,
技术工人也失去了工作;
画师不因作品蜚声世界,
石匠和雕刻也不名一文。
那留下者尽力变得节制,
其心思从花钱移至生存;
在付完酒馆的账单之后,
便永远远离了那些酒馆。
如今,不再有葡萄酒馆,
不再有锦衣玉食的奢华;
不再有托凯酒的金钱罐,
勃艮第和奥特朗亦如此。
朝臣隐退,他们和夫人
坐在家中吃着圣诞豌豆;
并在每天花上两个小时
悉心地照料着那一群马。
克洛亚想要阔气地生活,
让丈夫去抢劫其他国家;
但她现在已卖掉了家具,
印度蜂洗劫过这些东西。
她发誓要干那粗重之活,
整年都要穿那粗布麻衣,
轻浮和多变已经消逝了;
服装和时尚却永存于世。
将昂贵丝绸与金箔缝好
的织工和其他类似职员
没有了;只有和平富足,
每样东西既便宜又朴素;
只有善良,不再有暴力,
这一切都是自然产生的;
也不再有什么稀世珍宝,
不再有什么耕耘与收获。
随着骄傲和奢侈的减少,
众蜂便丢失了大片海域。
不再有商贩,所有公司
已经关闭了各自的工厂。
各个行业已经丢弃谎言;
那击碎了勤奋的满足感,
让众蜂享受平凡的生活,
再也不会垂涎任何东西。
大量的蜂巢已所剩无几,
蜜蜂只占敌国百分之一,
虽难抵万千仇敌之侵扰,
却依然英勇地发起反抗,
一直退至那些防守之地,
或捐躯,或仍坚守阵地。
他们的军队里没有雇工;
他们勇敢地为自己而战,
他们的英勇不屈和正直
使其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他们为胜利付出了太多,
成千上万的蜜蜂牺牲了。
在历经那万千磨难之后,
他们认为安逸是种恶习;
他们的自制力大大增强。
为了拒绝那些铺张浪费,
他们飞进了一棵空心树,
安心享受着满足和诚实。
[1] 连枷(Flail),一种打谷用具,此处用来指代那些利用各种机会发财的蜜蜂(人)。——译者注
[2] 凯奇,即凯奇老爷(Squire Catch),意指刽子手。——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