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散文十年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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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经过信阳

◇王鑫

1995年我十七岁,第一次到信阳市区。从赵家桥就下了车。相向对开的两条街,好像只是为了在十字路口碰个头儿,然后照旧各扭各的朝向,令人难辨东西。在路边等车,第一次置身这样的车流和扬尘中,令我兴奋而慌张。我心里想,将来一定要到这个城市来生活。那个年龄感到被羞辱的时候,容易生出一种复仇般的志气。

三十而何立

满三十岁那年,我来信阳工作。但十多年的消磨,早没了那种蓬勃的志气,当年的决心,只是拿出来暗暗地自嘲而已。这像极了一个轻“励志”风的人生素材,但是,如果没有生活的印证,我根本不会再想起它。

三十岁,是人生中一个紧要的年纪。不管你内心是否还青春饱满,也不管如何受到鼓舞和夸赞,可是很多扇门,悄无声息地掩住了。

不管你在生活里持着哪种年龄状态,是用你自己感受的心理年龄,还是在别人眼里你的社会年龄,甚至你无法违逆的生理年龄,都会因事因境而患得患失。也许那张卡片,记录你档案的年龄,倒是个可靠的依凭。只是它过于残酷,常常被人为地划成标线,设一个无法回转逾越的天堑。昨天你一脚还在门里,今天已全身出界。

我曾经无比向往三十岁。从文字中读到三十年的沉积小得,从语音中听到而立之年的丰润轻含,从面容上看到家事半成的渐进圆融。一切都或显不足,但开始了一段新旅程,通向“不惑”,渐“知天命”,能得“耳顺”,终于“从心所欲,不逾矩”。

可是三十岁就这么来了,孤零零地来了两个乏味的数字。我想象中的轻熟的智慧、半成的家业和小得的圆融,并没有绑在三十这个年龄的马车上。它好像只是一个通知,通知我一个相当干瘪的消息。

树增一年,它会在心里多一层纹理。而人增一岁,时光绵延而过,无声、无味、无相,没有一个可以辨识的印迹。有人问起我的年龄,我竟不能应声而答,还要在心里肯定一下,才能开口。

雁渡失声,断水无痕。

沉剑者欲刻舟而无地。

人生半途,茫然不知其可。想到将惶惶然过此一生,不禁凛然而栗。

命里无题

用一天醒,用一天悔。用一天开始忘却……

这是我2010年1月份的一首无题诗的开头,闹一次酒,夜醉,然后就是这德行。醒来头疼欲裂,张狂而无知的语言一词一句,恶劣而无理的举动一片一段,鳞鳞爪爪地撇将回来,像刀片一般把把剜心。

年增一岁,不能得一丝欣喜,在还没能立起的肩上,更添一块沉重。家未能安,身不能立,还一再陷入自我的泥淖里,不能自拔。我玩笑般地想,如果能在我的生活里挑出一连串儿没被自己糟蹋的日子,我就原谅自己。可是发现总也数不了一串儿,总在最后又抛一次缰,酒醉妄语,还生出绮念……总是寄望于师友的宽容,试着有机会展现一张新的面孔。再一次选择忘却,我觍着脸活回来。

我坐下来数日子。看怎么

淹没了一冬,看怎么被沮丧抹掉了

糟蹋了日子……

依然无题,甚至只能是残章

一次次失望累积成生命沉沉的挫败。拿不出一段有把握的人生,总是自我原谅,即使在心里一百遍反省,也只是不知耻罢了。“为山九仞”之功,难抵“一篑”之悲,再怎么挣扎,也是个愚人。

节外生枝

说好了去城阳城。但我禁不住怂恿,凑上前打起了乒乓球。上手感觉特别好,酣畅快意地赢了一场。对案再摆短,我右腿踏进,反搓斜线,对案攻右直线,我回身抽射,加力。球擦台沿变线斜飞,我赢了这球。

可是腿……我惊叫一声,脚跟儿左滑,小腿右拧,回不了身,膝盖一下绷过去,顿时一阵剧痛。倾倒时我连案台都不敢扶,怕再生一个斥力,真绷断了腿筋。倒地的时候,觉得膝盖骨一下又扣了回来……

就这么受伤了,我忍着痛。朋友电话里说我,你又节外生枝。

一阵怅然,我没顾上闹心,就被这话击中了。你的念头在别处,你的身心没做好准备。对于一次邀约,只是误了行程,对于一个人,却是伤筋动骨。那么,对于一次人生呢?总是猝不及防,不能收拾身心,是否经得住节外生枝?

腿伤期间,接到工作调动的消息,我又要离开信阳到另一个城市生活。一段生活又要重新准备,这胡泼乱溅的四年,还没有来得及涂染,又要挥手作别了。

我忍不住难过。反复问自己:我的身心在哪里?这次是否会走向一段沉静的人生。

三十又三岁,“双三”之年,似乎是一种深意,而我未能析解。而这未“立”之义,是否又是一次身心之历?

我出生不在信阳,还不知道会死在哪里。但我爱信阳,爱她对我的浅薄的宽恕,爱她对我的无知的包容,也爱她对我暗夜里沥血愧悔时的寂默无声。

命里,我不能安于这座城。命里,经过信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