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的大提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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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大提琴的普罗科菲耶夫

人的生生死死,似乎都是天命。1879年,格鲁吉亚生了个斯大林,十二年后乌克兰生了个普罗科菲耶夫。这位未来的作曲家后来长期生活在“斯大林时代”,因音乐创作得过多次斯大林奖金,也得过列宁奖金,荣获“俄罗斯联邦人民艺术家”称号,可也遭受批判、攻击,度过穷愁潦倒的岁月。有人说“斯大林周围的人不敢与他一同死”,可普罗科菲耶夫却与他死于同一天:1953年3月5日。

谢尔盖·谢尔盖耶维奇·普罗科菲耶夫(Sergey Sergeyevich Prokofiev,1891—1953),自幼显露音乐天才,五岁随母亲学钢琴,十四岁入圣彼得堡音乐学院。他的一生阅历丰富,1918年至1936年先后旅居美国和法国,并周游世界,之后定居苏联。他既是钢琴家,又是作曲家,作品硕果累累,包括七首交响曲、六首钢琴协奏曲、两首小提琴协奏曲、管弦乐曲童话故事《彼得和狼》、歌剧《战争与和平》《赌徒》《谢苗·科特科》、清唱剧《保卫和平》、康塔塔《亚历山大·涅夫斯基》、芭蕾舞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灰姑娘》《宝石花》、电影音乐《伊凡雷帝》等等。

普罗科菲耶夫晚年才真正爱上了大提琴,并写了两首力作:《C大调大提琴奏鸣曲》和《E小调大提琴交响协奏曲》。他与作曲家米亚斯科夫斯基、大提琴家罗斯特罗波维奇的亲密关系,应是他成功谱写大提琴曲的重要因素。

米亚斯科夫斯基(Myaskovsky,1881—1950)和普罗科菲耶夫都是乌克兰作曲家、音乐教育家格里埃尔(Glier,1875—1956)的学生,两人在学校里就结为好友,普罗科菲耶夫旅居巴黎时,两人通信往来,友情持续不断。米亚斯科夫斯基写有两首出色的大提琴曲:《C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反映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俄罗斯人的民族主义感情,继承了柴科夫斯基和拉赫玛尼诺夫的抒情风格传统,音乐明快、优美、富有诗意而又深沉、厚重,题献给大提琴家克努舍维茨基;《A小调大提琴奏鸣曲》也是抒情风格,旋律欢快爽朗、优美动听,钢琴部分朴素明亮,题献给罗斯特罗波维奇。

罗斯特罗波维奇把演奏米亚斯科夫斯基的作品作为自己支持新音乐的开始,他写道:“米亚斯科夫斯基的大提琴协奏曲是我生活中必经之路的开端。米亚斯科夫斯基把我引荐给普罗科菲耶夫,普罗科菲耶夫间接地把我引荐给肖斯塔科维奇,而通过肖斯塔科维奇,我又与布里顿结交。”

谈及普罗科菲耶夫,罗斯特罗波维奇写道:“我在1943年就爱上普罗科菲耶夫的音乐。那年,我从奥伦堡音乐节回到莫斯科后不久,在莫斯科大剧院观看了他的芭蕾舞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完全被征服了。之后的两年里,这部出色舞剧的演出我没有错过一次,很快我就能凭记忆在钢琴上弹奏舞剧全曲。当学生时,肖斯塔科维奇和普罗科菲耶夫的每场新作品演出我都去看,其中包括肖斯塔科维奇的《第八交响曲》和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五交响曲》。”

有一年,罗斯特罗波维奇终于见到他心仪已久的普罗科菲耶夫。他写道:“他当时觉得我还是个孩子,自然就没有很注意我。但在1945年12月我获得全苏大提琴比赛冠军后,他开始记得我。毫无疑问,这是因为我演奏了他朋友米亚斯科夫斯基的作品。于是我决定学拉他的第一部大提琴协奏曲,后在莫斯科音乐学院小厅独奏。”

他所说的“第一部大提琴协奏曲”,普罗科菲耶夫写于1938年。作曲家运气不好,此曲首演完全失败,因为指挥者低估了这部作品的难度,没有充分排练,而独奏者既缺乏足够的技巧对付难点,还常与乐队脱节,结果连作品本身也备受乐评家批评,连当时苏联最著名的大提琴家克努舍维茨基也公开说,这是普罗科菲耶夫的“失败之作”。首演结束后,作曲家到后台向指挥和演奏员们致谢,有人问他有何感想,他苦笑着说:“没有比这更糟的了。”1940年,普罗科菲耶夫将乐谱寄给了在美国的皮亚蒂戈尔斯基,上演结果也不好,但1945年法国大提琴家让德隆在伦敦演奏此曲却很受欢迎,并获得此后三年内该作品的演出专权。他高兴地说:“我就这样开始了我的音乐生涯。谁也不愿听莫里斯·让德隆,可大家都爱听普罗科菲耶夫!”

这些故事使罗斯特罗波维奇感到好奇,他便以学习、演奏这首协奏曲为名去接近普罗科菲耶夫。他回忆道:

我终于得到了钢琴谱,这样便可学这首协奏曲。我练得很用功。1948年1月18日,我在音乐学院小厅举行独奏音乐会,由钢琴伴奏演奏了这首协奏曲。当然,我是一心想让普罗科菲耶夫看一看我演奏得有多好。谁知道呢,也许他真会喜欢我的演奏路子?

普罗科菲耶夫居然出席了这个二十岁小伙子的独奏音乐会,并留下很深印象。罗斯特罗波维奇写道:

那些年我演出时从不戴眼镜,尽管我是近视眼。……演奏结束后,我看见在音乐厅后排有一个秃顶的人,我想他一定是普罗科菲耶夫。他不断热情鼓掌,我呢,不断朝他的方向挥舞琴弓。我热情洋溢,又拉了好几支安可曲,第一支我自己安排了《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安德列斯少女舞曲》。第五支安可曲后,我走到后台,准备再次到前台谢幕,忽然发现有人站在我面前。因眼睛近视,我起初以为是我的朋友、莫斯科大剧院大提琴手莫特科夫斯基,他也是秃顶,可突然意识到这是普罗科菲耶夫本人。他着急地看着我,疑惑地问我:“年轻人,你要等多长时间去前台……?”
之后,普罗科菲耶夫向我祝贺,并对我说:“你知道,我想把这部协奏曲做些修改。虽然里面有一些很好的素材,但在结构上还不够严密。如果你愿意帮助我,我会非常感谢。”能够从普罗科菲耶夫那里听到这样的话语,我简直高兴得要发疯。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之一。
“当然,”我答道,“我愿永远效劳……白天或晚上,任何时候。”

罗斯特罗波维奇演奏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一部大提琴协奏曲”这件事,就发生在一个震动苏联音乐界的事件前夕。不久之后,苏共中央委员会就发表了题为“穆拉杰里的歌剧《伟大的友谊》”的决议,谴责苏联多名作曲家“颓废悲观”“搞形式主义”“反苏”“反人民”。在当时,这种指控会使人身败名裂,甚至导致被捕处决。罗斯特罗波维奇这样回忆当时的情景:

这些蒙冤作曲家的朋友们大多与他们保持距离。尽管我还年轻,可我知道这些作曲家的重要性。他们是我的偶像,我知道我永远不会背叛他们,虽然当时对年轻的演奏家、音乐家而言,最时髦的是在讲台上厉声批判他们,公开谴责他们的老师。肖斯塔科维奇、普罗科菲耶夫、米亚斯科夫斯基和舍巴林,一个个都受到他们的很多同事、某些学生的无耻攻击。莫斯科音乐学院开了很多会,学生、教师们一个个上台发表激烈言论:“感谢党,我们的耳朵终于开窍了。我们现在明白了,那不是音乐,而是垃圾。”

罗斯特罗波维奇当时没有写过或说过一句非议那些作曲家的话,也没有与之保持距离。普罗科菲耶夫的妻子说:“当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候,待在普罗科菲耶夫身旁的只有罗斯特罗波维奇一个人。他是一个我们信得过的人。”他的刚正品格赢得了作曲家们的赞赏。在“苏共决议”公布几个月后,“形式主义者”米亚斯科夫斯基就把他刚写完的《A小调大提琴奏鸣曲》题献给罗斯特罗波维奇。1948年12月,罗斯特罗波维奇在莫斯科首演这部奏鸣曲。米亚斯科夫斯基带着他的朋友普罗科菲耶夫出席了这次音乐会,并到后台会见罗斯特罗波维奇。普罗科菲耶夫对演奏提了一点意见,并郑重地对他说:“我也想给你写一部奏鸣曲。”

普罗科菲耶夫果然很快就写了题献给罗斯特罗波维奇的《C大调大提琴奏鸣曲》。刚写完此曲,他便邀请罗斯特罗波维奇到他的莫斯科郊区别墅去。为这次初访,罗斯特罗波维奇做了很好的准备,大提琴独奏部分和钢琴声部都已记熟。作曲家当时年近六旬,弹钢琴已有点生疏,连自己刚谱的曲子也常会弹错。罗斯特罗波维奇纠正他,他便笑着说:“小伙子,这部作品是你写的还是我写的?”那天黄昏,作曲家带着“小伙子”去拜访了他的邻居米亚斯科夫斯基。

1949年12月和1950年3月,罗斯特罗波维奇两次公演这部奏鸣曲。根据作曲家建议,钢琴部分都由里赫特(Richter)演奏。这部作品具有明朗的、富有情感的色彩和浓郁的诗意,充满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听众可闻沉思的田园式旋律、亲切的幽默音韵,也可听到有异国风味的东方曲调、热情活泼的舞曲之声。

那些年头,普罗科菲耶夫的旧作品不能再演,新作品不能出版,因而毫无收入,境况窘迫,穷得连买早饭的钱也没有。罗斯特罗波维奇为此忧心如焚,想方设法地为他解决经济困难问题。

有一次,他跑到音乐家协会总部,闯进协会主席、作曲家赫连尼科夫的办公室,气愤得几乎要掐他的脖子。

他质问赫连尼科夫:“你知道你们对普罗科菲耶夫干了些什么?你知道不知道这位天才的境况?普罗科菲耶夫连一点吃的东西也没有了!他身上一个戈比也没有!你们为什么不帮助他?”

赫连尼科夫反问道:“他自己为什么不说?”

罗斯特罗波维奇答道:“对他而言,这是一种羞耻!难道你嘲讽他还不够,还要他在你面前乞求面包吗?你完全知道普罗科菲耶夫的音乐不让演出,也不能从新作品中得到任何报酬,他怎能有钱活下去?我自己没有钱送给他,否则我就根本不会来找你。你们自称为‘作曲家协会’,拯救普罗科菲耶夫该是你的责任。”

结果赫连尼科夫给其秘书打了电话,要他给普罗科菲耶夫五千卢布补助费。罗斯特罗波维奇当场拿了这笔钱就奔往普罗科菲耶夫住处,路上还买了蛋糕和香槟酒。

罗斯特罗波维奇还为《C大调大提琴奏鸣曲》的出版而奔波。苏联当时有个官方委员会掌有音乐作品演出和出版的决定权,有一天,罗斯特罗波维奇带了一个钢琴家去这个委员会,专为其重要官员阿尼西莫夫演奏这部大提琴奏鸣曲,希望能有机会出版这部作品,好让作者得些稿酬。罗斯特罗波维奇知道,阿尼西莫夫在“苏共决议”公布后立刻从莫斯科大剧院保留节目中撤销了普罗科菲耶夫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并与他有过一次辩论,责备他这种羞耻行为。这次登门演奏普罗科菲耶夫奏鸣曲的结果,阿尼西莫夫总算同意出版,尽管将之置于“B档”,使作者的稿费少了很多。

接着,罗斯特罗波维奇又帮助普罗科菲耶夫,使其《第七交响曲》得以演出和出版。这部交响曲是作者接受莫斯科广播乐团的委约为儿童写的交响乐,罗斯特罗波维奇和另一个钢琴家以四手联弹方式,在莫斯科广播委员会成员面前演奏了这部交响曲,连奏两遍,非常成功,顺利获得演出和出版权。作曲家本人因病未能出席这次“试奏”,罗斯特罗波维奇事后又买了蛋糕和香槟去和作曲家同庆。当时普罗科菲耶夫摸摸谱子上的标题《儿童交响曲》,然后说:“既然成人也那么喜欢它,就把它叫作《第七交响曲》吧。”

钢琴家里赫特也始终坚定地支持普罗科菲耶夫。后来作曲家的《第七交响曲》又遭冷遇,里赫特因此声明,在被允许演奏《第七交响曲》之前,他拒绝演奏任何其他作品。他说到做到,显示了艺术家的凛然正气。罗斯特罗波维奇更是无微不至地关心普罗科菲耶夫,里赫特说:“罗斯特罗波维奇被普罗科菲耶夫的音乐迷住了。有人见他们在一起,还以为他们是父子呢。”作曲家也确实像爱儿子一样爱罗斯特罗波维奇,像亲人一样向他诉说心头的忧伤和痛苦,“小伙子”则在生活细节上(如喜好香水、戴领带)都学老师。

一对年龄相差三十六岁的老少艺术家,在音乐上建立起极为亲密的关系。在《C大调大提琴奏鸣曲》首演后,普罗科菲耶夫就要罗斯特罗波维奇帮他修改“第一部大提琴协奏曲”。罗斯特洛波维奇回忆道:

谢尔盖·谢尔盖耶维奇要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带给他“各种性状”的大提琴演奏曲谱,向他提供名家写的“过渡段”实例,给他有关演奏技巧、表达方式的各种见解。我及时送去了一大堆波佩尔和达维多夫的作品。不久他便把乐谱还给了我,讥讽说:“啊哈,这是你带给我的音乐,如果你可以称之为音乐的话!”
后来两年的夏天,我都住在普罗科菲耶夫家的别墅,和他一起在新版协奏曲上下功夫。其他时间在莫斯科城里我也常去看他,因而能有足够的机会仔细观察他的创作过程。

罗斯特罗波维奇发现普罗科菲耶夫修改作品极其认真,不放过每一个小节,即使只改动了四五个小节,往往因改得满意而喜形于色。两人也常有争论,老人会说“你怎么没有勃拉姆斯的天才”一类的话,但也会听取“小伙子”的意见,用橡皮擦掉他自己改动的地方。罗斯特罗波维奇深切体会到音乐如何反映作曲家的个性,在演奏普罗科菲耶夫的作品时,他脑子里总有作者的形象,看到他穿的深紫红色长袍,感到他的机智、幽默、讽刺和孩子般的天真无邪。

1952年初,“第一部大提琴协奏曲”修改、重写完毕,《E小调交响协奏曲》终于问世。幻想般的抒情性、诙谐的戏剧性、乐队协奏的交响性,使这部作品具有极大的艺术魅力。普罗科菲耶夫把它献给了罗斯特罗波维奇。

罗斯特罗波维奇、里赫特都急切地要上演这部作品,后者因手指骨折暂时不能弹钢琴,便要求担任指挥。1952年2月18日,由莫斯科青年交响乐团协奏,他们一起推出了这部交响协奏曲,普罗科菲耶夫一生的最后一部力作。

这次演出还真使他们俩感到忐忑不安。“苏共决议”的阴影尚未消除,莫斯科听众对普罗科菲耶夫尚持怀疑态度,音乐厅里掌声寥寥,却时有嘲笑之声。里赫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指挥,心里难免紧张。演出前两人约定,在大提琴每次要停顿时,罗斯特罗波维奇需给里赫特一个“友好微笑”,便于他接着指挥乐队。可在台上,罗斯特罗波维奇后来对他的学生们说,所谓的“友好微笑”成了“猴子鬼脸”。他在回忆录中写道:

演毕之后,我们因极度紧张而疲惫不堪。我们几乎不相信我们能演完。我们昏头昏脑,竟忘了把普罗科菲耶夫叫到台上来。他已到了舞台边上,在台下紧握我们的手。在后台,我们高兴得又蹦又跳。
可这部交响协奏曲当时并未能享誉,批评家们把它说得一钱不值。但普罗科菲耶夫对我说:“现在我可以开开心心休息了。”

对这次音乐会的唯一一篇评论发表在《苏联音乐》杂志上,文章否定这部交响协奏曲,说它有“严重缺陷”,对演奏也肆意挑剔。赫连尼科夫称之为“老朽之作”。一名乐团指挥讽刺说:“这两个男孩子敢于演奏这样糟透的音乐,应该扯掉他们演出服上的燕尾。”曲中用了一首俄罗斯民歌的片段,竟有人指责作者“抄袭”——在当时,苏联文艺界内的乌烟瘴气或许不足为奇。

然而,真正的音乐家都知道普罗科菲耶夫的这部交响协奏曲的价值。肖斯塔科维奇激赏这部作品。作曲家麦泽尔说,这部协奏曲之美使他感到震惊,那丰富的创意使此曲成了一个“魔袋”。普罗科菲耶夫后来健康恶化,但又一次加以修订,1954年在他去世后,其最后定稿由罗斯特罗波维奇首演于丹麦首都哥本哈根,而非苏联首都莫斯科。

罗斯特罗波维奇常在课堂上向他的学生们谈及普罗科菲耶夫,并在钢琴上弹奏其作品,其中包括《C小调大提琴交响协奏曲》。关于他演奏这部协奏曲的特色,他的英国学生伊丽莎白·威尔逊写道:

“交响协奏曲”是了解罗斯特罗波维奇的演奏艺术的最佳渠道。他既能出色掌握大幅度的音乐结构,又能将简洁的间奏自然融入全曲风格的众多变化之中。不论在保持紧张的节奏活力方面,还是在体现普罗科菲耶夫特有的柔和、抒情风格方面,他的演奏完全符合作品的要求。第二乐章中“较前稍慢”的第二主题是个适切的例子,他通过力度和颤音的细微变化使乐句达到最好的音响效果。他告诉学生们说,这个主题与大自然的沉思相关:伴奏乐队的琴弦震音效果意味着闪烁的微光,长长的旋律谱线则令人联想起广阔的、无边无际的地平线,典型的俄罗斯风景。重要的是需持续这条旋律谱线,不要破坏宁静、安详的气氛,在这种气氛中,感情的外向表达是不适宜的。

在给英国学生、未来的名家杜普蕾分析这部交响协奏曲时,罗斯特罗波维奇说,俄罗斯的宽广大地、辽阔风光全然不同于英国的由交叉地、篱笆和矮树林组成的田园景色,普罗科菲耶夫作品所描绘的正是俄罗斯的自然景象。

罗斯特罗波维奇一家与普罗科菲耶夫始终保持密切关系,他的妻子、歌剧演员维什涅夫斯卡娅也深爱普罗科菲耶夫的音乐,曾主演其多部歌剧,如饰演《战争与和平》中的娜塔莎、《谢苗·科特科》中的索菲亚和《赌徒》中的波琳娜。她也演唱过他为阿赫玛托娃的诗谱写的组歌,她说,那些歌曲使她感动,唱时觉得“心在发颤”,而在唱他为安徒生童话谱写的独唱曲《丑小鸭》时,她几乎要哭了。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罗斯特罗波维奇夫妇被赶出苏联之前,维什涅夫斯卡娅扮演的最后一个歌剧角色是波琳娜,即普罗科菲耶夫据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改编的歌剧《赌徒》的主角。她在回忆录中说,她临走前最后一次踏上莫斯科大剧院舞台,与之留恋告别。她写道:

我缓步穿过舞台,我演过的所有角色曾在此活着、死去。我的最后一个角色,普罗科菲耶夫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波琳娜,在这里受辱、心碎、哭喊。现在是我自己的绝望哭泣……

普罗科菲耶夫若地下有灵,自然最能理解当时这位杰出的俄罗斯女高音歌唱家的痛苦心情,也最记得罗斯特罗波维奇陪他一起创作大提琴交响协奏曲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