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修罗鬼志》 志怪二

夜黑风高。

树梢上，几双泛着寒光的眼睛注视着官道延伸的方向。鬼鸟似乎预感到什么，早早地守候在树梢，等待着好戏的开场。

草丛深处，一只诡谲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踏过混沌的劫界，沉沉伏于人间的土地上。

它屏息静听，隐约感知到有细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声音的凌乱程度上分辨，猎物应该不止一只。

不多时，一盏灰黄色的行灯从官道的远处缓缓移动而来。光线之下，两个模糊的人影随着灯光的晃动也不住地摇曳。人影一大一小，紧紧地融合在一起。

蒿草之下的黑影朝着猎物的方向嗅了嗅，好一股新鲜浓郁的血肉香气。

一个是体态丰腴的妇人；另一个则是约莫十岁的男童。应该是一对母子。妇人满是惊恐的神色，边走边四下张望。她一身青衫灰裤的布衣，右手持着行灯，左臂则挎着深色的包袱。她的左手似乎还攥着什么器物。身边的男童则是一脸的睡意，耷拉着眼皮，不住地打着哈欠。

猛地，树林中有一只鬼鸟扑扇着翅膀，腾空而起。

“啊！”妇人一惊，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身边的男童反倒被妇人的叫声吓得一跳。他撇着小嘴，不满地瞅了瞅妇人，估计是懒得搭话，便又低着脑袋迷糊起来。

树梢上的几只鬼鸟见到这一幕，喜不自禁，学着人的样子怪笑起来。妇人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心神。然后，口中念叨起什么，继续赶路。此时此刻，官道上除了这对母子，再无其他行路者。

命中注定的死劫，逃是逃不掉的。

母子两人继续前行了一段距离，只听见从身边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妇人心中一凛，把手中的行灯瞬时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什么人？”

黑影纹丝不动。

无人应答，妇人不敢轻易掉头离开，壮着胆子，再一声大吼：“谁？”

“我！”一声沙哑的回答令妇人怔怔呆立。

伴随着似人非人的怪笑，一只黑影探出前肢，拨开面前的蒿草，缓缓爬了出来。身躯与蒿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金石碰撞般刺耳。

正当妇人僵在原地惊恐不安的时候，黑影已经落在行灯前方约莫一丈的位置。眼前的怪物蓬乱着白色的长发，扭动着一张似乎被人撕裂的赤色鬼脸，巨虫般伏在地上。

男童依旧耷拉着脑袋，兀自半睡半醒地迷糊着。他对此时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的察觉。

双方对峙了片刻，妇人突然伸直了手臂，亮出紧紧握在左手的器物。

修罗鬼猛然一惊，向后闪出。

妇人发觉自己手中的器物具有对抗修罗鬼的法力，胆子陡然壮实了不少。随着一声震天的“杀”字，她又将手中的器物朝着修罗鬼晃了过去。

修罗鬼一声痛苦的惨叫，再一次闪避后退。它瑟瑟发抖，本能地将脑袋埋进前肢，但又担心对方再次施展法术，不得不偷偷窥望妇人。

妇人见怪物远不是自己对手，胆气瞬间涌遍全身。她朝着怪物迈了一步，伸出手臂亮出法宝，厉声大吼：“杀！”

原本希望借此制服或吓走眼前的怪物，奈何第三次却未有任何反应。那怪物没有惨叫，更没有闪躲，只是安安静静地伏在原地。

“杀！”妇人第四次高声吼出。

法器失效？

正当妇人奇怪的时候，黑夜中泛起一串毛骨耸人的笑声。

修罗鬼将深埋在前肢中的脑袋缓缓抬起。片刻之后，它收住笑声，用沙哑的声音嘲讽道：“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害怕了！”

妇人这才反应过来，立时感觉天旋地转。送子观音，手里的法器不过就是个黄泥烧成的送子观音。

修罗鬼不让分毫，猛然扑向妇人，将她死死摁倒在地。妇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然重重地跌倒。手中的行灯脱手，掉在地上立刻燃烧了起来。那尊送子观音也从手里滑落，摔得粉碎。

男童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东瞅瞅，西看看。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随即号啕大哭。

修罗鬼骑在妇人身上，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之后，便不断地重复着简单粗暴的动作。刺入、拔出、刺入、拔出……

男童看到这恐怖的一幕，瞬间大小便失禁。他的双腿已经像石头一般沉重，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妇人口吐鲜血，气绝而亡。

修罗鬼白色的长发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上也散发着血腥的恶臭。它扭过脑袋，将目光投向站在不远处的男童身上。

此时，燃烧着的灯笼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微微的星火闪动一两下。片刻之后，这点星星之火也彻底消失。

黑暗中，男童听到长发赤面的怪物一步步逼近自己，再一次无法控制地号啕起来。

仅仅是片刻工夫，这一片官道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枝头的鬼鸟目睹了发生的一切，又发出一阵悚人入骨的怪笑，满足地扇动翅膀，冲向夜空，渐渐隐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