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京师同文馆输入的国际法术语研究》是万齐洲多年研究的成果。该书以博士学位论文为基础，后来获得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历时多年，系作者用力之作。相信本书会成为概念史研究的重要参考书之一，也将进一步激发学界同人对这一学术领域的兴趣。

“每一领域内的现代化进程都是用各该学科的术语加以界说的。”（费正清《剑桥中国晚清史》）法律术语有其专门的含义，对于同一法律现象，东西方各有不同的表述，两者相遇就会产生诸多歧义，轻者词不达意，重者南辕北辙。历史上因为误译而引起的案例不胜枚举，Asylum是一个世界通用的法律术语，意为“政治庇护权”。可是，我国1954年、1975年、1978年、1982年宪法中，均将其译为“居留权”，直到1985年才得以改正。中美“入世”谈判多次陷入僵局，也与双方因为不同的法律体系及术语而产生分歧有关。至于商业合同中由于误用法律术语而引起法律纠纷的案例也不在少数。由此可见，法律术语的翻译不仅是一个学术问题，也具有现实意义。

其实，横亘于今人面前的难题，早在150多年前就已出现，其情势比今日更烈，它与国家的主权密切相关。1858年，第二次鸦片战争中战败的清政府被迫签订了《天津条约》，其中一条规定：“自今以后，遇有文词辩论之处，总以英文作为正义。”于是，清政府于1862年夏天成立了京师同文馆。该馆本是一所语言学校，美国传教士丁韪良成为总教习后，渐渐变成了介绍西方法律文化的重镇，而国际法著作的译介尤为详细。面对语义精细的国际法专门术语，如何汉译确实是不小的难题。并非修习法科的丁韪良等人克服重重困难，翻译、出版了《万国公法》等当时最为前沿的国际法著作，并采用古典翻新、中西涵化等方式，译定了一批国际法术语。

《京师同文馆输入的国际法术语研究》即以这一领域为研究对象，选取“International Law”“Sovereignty”“Citizen”“Territory” “State”等国际法术语，从探源其西义入手，分析其汉语対译词“公法”“主权”“人民”“疆”“国家”的古典意义，厘清其流传、变异、定型过程，进而阐述其对近代国人思想的影响，条分缕析，引述丰富，展现了中国文化的特点以及中西文化的差异，由此亦可窥见近代中国异彩纷呈思想文化内容之一斑。

本书侧重考据，理论分析的深度还显不够，得悉作者还将就其他法学术语展开研究，这一遗憾寄希望于后续之作弥补。

冯天瑜

2019年6月于珞珈山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