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职责
“你还好吗？”
忽然间，听到了陌生的人声。妖灵抬起头，发觉面前有一个小小的幼女，正站在雪中打量着自己上下。来着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在稍显单薄的内衬外只套了一件宽松的外套，而下身则只穿着一条接近膝盖的裙子，但却仿佛不知寒冷一般挺立于雪中。
“你……应该不是人类吧。”
“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扭曲』或是误入的『魔术师』。那你想必就是老哥曾经说过的新生的『代行者』吧？”
“……”
妖灵一时不知面前的幼女什么来头，于是保持沉默，等对方开口。女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轻轻的点了点头。
“放轻松，我和你一样，本质上都是由老哥捏出来的『代行者』。或许，你还可以叫我一声姐姐。”
“……可你看起来很年轻。”
“对于你我这样的存在来说，外表毫无意义。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变成任何模样。在年龄上，你是初生的代行者，而我是第三代代行者，比你要古老许多岁月。”
面前的幼女自豪的挺起了胸脯，连声音中都带有着些许的骄傲，但在妖灵看来，这样的一个孩童说出这样的话，只让他感到有些滑稽。
“……那你选择这样的模样有什么意义吗？”
听了这话，面前幼女的表情忽然阴沉了下来。
“只是逃避一些东西，你以后也会知道的。”
但这阴郁并未持续太久。还未等妖灵细细品味，她便又换上了一如刚才的活泼开朗。
“啊，对了，老哥给我取名是春，你可以叫我春姐，我是原来驻守这里的代行者，欢迎你的加入啦。多一个人我的活计也能轻松许多呢。”
“……给他苦苦干活这么多年，亏你还笑得出来。”
面对妖灵的抱怨，自称春的小小幼女莞尔一笑。
“不，并不苦哦。在这里的人，遇到过的人……那些经历，非常甜蜜。”
但她的笑容并非是纯粹的快乐，反而有些沉重，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目前，只剩你和我了。不过你很快也会拥有属于你的故事，耐心等待就好啦。”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自愿无偿为他打工这么久。你也是被他胁迫了吗？”
“胁迫……原来是你这样认识他吗？”
“嗯，有一点吧。”
小春轻轻的抓起一把雪，慢慢地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掌中融化。
“老哥他……他也只是个可怜人。命运胁迫了他，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但他没有继续胁迫我们。他从未对我们使用过一分一毫的暴力，而是让我们自己去理解那些更深刻的东西。他可能也在参考着你我的选择，幻想如果自己曾经有选择的余地，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但他也明白过去终究是过去，未来还要靠当下去争取，这就是你我存在的意义。”
这些奇怪的话妖灵听的一头雾水，让他摸不着头脑，于是他接着问：
“他是经历了什么吗？”
“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还不是时候，就像……我一样。”
妖灵还想问些什么，但一股奇怪的感觉马上涌上了自己的浑身，让他浑身发抖，然后结结实实的又打了几个喷嚏。看到这一幕，小春笑了出来，拉起妖灵的手
“你的身体正在慢慢趋近于人类，再这样下去会着凉的哦。先和我回家吧。”
小春指了指某个方向。妖灵看了看那个方向，好像是某个深巷的胡同，想起自己也无处可去，只得站了起来，跟着小春走向那个方向。路上，他切切实实的多次感受到了寒风的滋味。
“人类原来是这样不方便的吗。这样说来，莫非现在不是……？”
“嗯，我已经完成了任务，可以在老哥允许范围内自由调度「幻想」的权能。”
“那你不能直接……用一些更方便的方法吗？瞬间传送，停止风雪？这种事情可以做到的吧？”
“瞬间传送自己是可以的哦，可是带着你估计不太行啦。至于这场暴风雪，是老哥其他权能的体现，凭我是没办法关停它的啦。”
“对那家伙的好感进一步降低了……”
“初见对老哥能有好感已经很了不起了。好了，咱们要快一点了，不然等下待会你的精神也变得也人类别无二致时，马上就会晕倒了，我还不想拖你回去。来，拐进这条巷子。”
“为什么会晕倒？”
“因为你刚才直观地面对了『扭曲』，并且相当程度的被残渣波及到了。扭曲的现象对生物，尤其是人类的精神几乎可谓毁灭性的打击，你现在并不具备人类的精神所以不会受到影响，但马上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正说着，一股突如其来的恶寒——并非冰冷的寒风，而是一种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压迫感——爬上了妖灵的脊背，一瞬之间妖灵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脱节，置身于无底深渊，而周围则是无数血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而他自己却不论如何挣扎都动惮不得，只得任由自己下落。一只黑手就这样从目不可视的深渊中慢慢向他的正脸靠近，遮蔽住了他的视野。他想叫，想逃，但是哭不出，喊不了，无路可走，无法可解。慢慢地，感受到了一只又一只手的触觉，他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在黑暗之中，周围无数恶意的视线正在舔舐着他浑身上下每一寸皮毛，罪恶的黑手正在将他的所有一块一块剥离。
但黑暗中，似乎有谁的声音。抽泣声。呜咽声。话语声。越来越近。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如此对待我？”
“明明神明给了我这般的恩赐，他们却要夺走我的一切？！”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是一个女性的声音。但妖灵什么都看不见，却听到了另一个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他们是罪人。这份力量，正是神明要让你净化他们罪恶的象征。”
周围回荡着诡异的男声，那个女性停止了哭泣。
“是吗，原来神明是这样想的……”
“神明啊，感谢您的恩典，我必将贯彻您的旨意！”
周围响起了人们的尖叫声、哭嚎声、利器劈砍的声音。很快，人群的声音便消失了，而一个人拖着铁器慢慢向他走来的声音越来越近。
“和我一起，忏悔吧！”
“！”
妖灵猛地惊醒，额头上的热毛巾掉在了地上。小春正守旁边，见他醒来，灰暗的眼神立刻变得明亮了起来。
“哎呀，真是做了好长一场噩梦呢，不过所幸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
“我把你拖回来咯。你已经在这里躺了两天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两天？”
刚才的时光虽然度秒如年，但回想起来也似乎并没有那么长时间。自己几分钟的噩梦，居然已经过去了两天之久。
“嗯，所幸你不需要摄取营养，不然我可能还得给你打上点滴。梦到了什么？”
“……敌对，仇恨，屠杀。”
“看来那就是产生那个扭曲的原因了。老哥应该没和你解释扭曲的成因吧？”
“没。”
“这样啊，那我来说。「大时钟」会不定期的将强烈信仰中的存在解放出来，以某种物理形势赋予凡物，这就是『圣遗物』。得到圣遗物的存在极有可能驱使与原典相关的能力「魔术」，而这些人被老哥叫做『魔术师』。只有很少一部分魔术师能与魔术和谐共处，大多数魔术师都会在某个关键节点几乎无法逆转的受到魔术的影响，变成你之前见过的『扭曲』，徘徊在「现实」，并慢慢地向「幻想」也就是你我所在的「夜之城」靠拢。扭曲本质上就是失了智的魔术师，懂了吗？”
“措辞方面不太懂。是指走火入魔的魔术师？”
“差不多差不多。”
“那为什么不砸了魔术的源头，那个什么时钟？”
“首先，「大时钟」不是老哥的造物，而且这些扭曲在结果上是他计划的关键。所以不能砸，至少现在还不行。不过，这不意味着他没能力砸……如果你有机会看到他出手的话，你会被吓到的。”
“刚才……呃，两天前已经看到过了。”
“不不不，你根本无法理解那锁链吧？那是一种可以不存在物理形式，并且能直接触及别人灵魂的锁链，无法拦截打碎或是以任何方式防御。而一个人即使拥有再强的物理防御，灵魂也是脆弱不堪的，那招几乎是对生物的必杀，即使是死后亡魂、天使恶魔或者是刚才你见到的扭曲，都能在刹那之间解决战斗。而这还不是他最强的能力。哎呀，说起老哥我的话就变多了，真是的。”
“……我不介意，再多说些也可以。”
“老哥能说的事情是很多啦，但是……你没事了吗？”
小春指了指自己的头，询问妖灵的精神状况。虽然逃离了刚才黑暗的深渊，那种恶寒也在小春的喋喋不休中被冲淡了一点，但回想起来，还是会浑身战栗发抖。
“好了一点，大概。”
小春温柔的摸了摸妖灵的头。
“没必要撒这种谎哦？我曾经，也是亲历者。”
“……状态很差，脑袋嗡嗡的。”
“偶尔确实会有这种症状呢。不过还好，老哥的力量抑制了扭曲对你的影响。哎呀，真没想到你头一天就能遇到这种货色啊。他要是不插手，你可能已经崩溃咯。”
“……他，做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在你做噩梦时，身上有老哥微弱的力量缠绕，好几次你在快崩溃的时候忽然就忽然安定了许多。而等你醒来，那力量就彻底消失了。”
“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对吧？老哥明明就把你丢在了自己造成的大雪天里，却给你留下了这样的保险，很奇怪吧。但是，你以后就会慢慢知道，老哥他啊，一直都是这样的……可怜人啊。”
“……又是以后。”
“他的故事太多了，不是一时半会讲得清的啦。咱们能做的，也就是完成咱们的任务咯。”
小春说着，站起身来走到不远处的写字桌前，提起暖壶倒了满满一杯热水，然后拿回妖灵的旁边，轻轻地递上前来。
“先喝杯水吧，热水可是能治百病的哦。”
“姑且问问，这是蕴含魔法的水吗？”
“不是哦，就是普通的水。”
“……那应该不能治病吧？”
听了这话，小春面色沉重下来，一脸严肃的看着妖灵。
“你这种发言可是对热水的大不敬呀。听好了哦，热水可是神创造的最美好的补给，是神的恩赐，一杯看起来普通的温开水，可以快速的温暖你寒冷的身体和受伤的心，还能促进血液循环，提高免疫力，增强新陈代谢……”
“咱们的身体好像没有那种功能吧。”
见面前人滔滔不绝的气势，妖灵急忙打断了春的强推，不然恐怕她都会说到明年去了。
“不，已经有了哦，除了不需要摄取营养，其他已于普通人类无异。准确的说，是通过直接吸取溶解在夜之城里的魂力作为维持生命的物质。而离开了夜之城你就没有这种特权了。”
“所以实际上我和普通人类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离开夜之城的话，确实。但处在夜之城的范围内，你还是有一部分加护的呀。不过，也不是不能吃，吃了也不会轻易发胖就是了。你想吃些什么吗？”
“为什么不会轻易发胖？”
“因为这里是「幻想」的夜之城。所谓的心想事成，你知道的吧？在这里，没有谁能逼你去做任何事，即使是肥肉也不行。只要你足够想保持自己的完美体型，夜之城就能将它变为现实。”
“还真是各方面都很厉害啊。”
“嗯，但是如果是老哥说的话，一定要听。他的抉择一定是最优解，无须怀疑。”
“你怎么信任他到这种程度……”
“曾经我有几次没有听他的话行动，结果收获了惨痛的教训。后来我知道，我的叛逆也在他的算计之中。无论做或不做，咱们的命运早已被他安排好了。”
“……果然很难理解啊。那咱们应该做什么？”
“啊，他会……”
“精神已经缓过来了吗？”
另一个女性说话的声音响起，妖灵吃了一惊，眨眼间竟然忽然多出一个白发拖地的娇小女生，正背起双手，静静的漂浮在小春的背后。然而，小春却并没有太过吃惊，而是轻轻地转身站起。
“哎呀，你忽然出现吓到他了。”
“抱歉，但我不太擅长移动。精神状况如何？”
小春扭头，和小姐姐一齐同时看向妖灵，等待着他的回复。
“……勉勉强强吧，至少醒过来了。”
“是吗。唔，你的精神值还在死线附近波动，还是再休息一下比较好。”
“我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你是那时的小姐姐吗？”
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但那一头拖地的白色长发，妖灵始终难以彻底遗忘。小时候，曾和星痕一同的白色小姐姐……原来还没有自己高，看起来净身高只有一米五出头。
“是我哦，叫我无笙就行了，你没事就好。”
“无笙，你这次来不会只是想看看他的情况吧？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只是顺便混个脸熟罢了。加油哦，新生的代行者。”
又是眨眼之间的功夫，无笙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小春挠了挠头，又转过神来。
“刚才的是无笙，咱们的另一位顶头上司，老哥的直属后辈，但不是代行者。如同这座城市具现了「幻想」的权能一样，她背负了老哥部分的「时空」权能，能调节时间和空间。”
“所以她才能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吗？”
“不好说。她在这里瞬间移动，不知道是使用了她自身的权能，还是夜之城的权能。等你以后熟练掌握「幻想」的权能时，你也能在夜之城中瞬间移动。”
“夜之城外呢？”
“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至少目前是这样。”
正说着，旁边写字桌上的一个闹钟叮铃铃的响了一声。
“看来该去巡逻了。你要再休息一下吗？”
“巡逻？”
“就是在夜之城中巡逻，回收扭曲，阻止将要发生的扭曲啦。”
“……要去。”
“你的精神没关系吗？”
妖灵正要强撑着起身，却两眼一黑又栽在了褥子上。小春笑笑，安慰了妖灵几下，便急匆匆的出门去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妖灵闭上眼睛，准备安心休息，却感觉又有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额头，他猛地睁开眼，但什么人都没有。
“刚才那是什么感觉……精神创伤的余波吗？”
妖灵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确定空无一人后，小心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发生什么事情。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很快他便进入了简单的睡眠。但这次，他的梦境不再是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