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骚狐狸
‘唵————’深红色的城门伴随着轰鸣声缓缓打开，轻微却又浑厚的震颤，让门上被粗大铁钉钉着的铜色圆环也不断地抖动，一队神色冷漠步伐整齐的武宗弟子从门内走出，他们手拿木棍，整齐的排列在桥面两边。
待他们站定，又一队佩戴着刀斧身着官服的官兵整齐走出，在每一位武宗弟子身前站定。
两边的城墙上一些道宗武宗弟子两两结对，分别站立于瞭望口的两侧，一柄柄制式的金属飞剑悬停在城墙上方。
‘咚咚咚’
城门内的大鼓被敲响，城外排着队的民众开始骚动，有的拿起了放在地上的行李，有的解开绑在路旁树上的缰绳驱赶着牛车或者马车返回道路。
一辆牛车上鼓囊囊的口袋不知为什么破了一个洞，一粒粒饱满的大豆随着牛车的行驶抖动着滚了出来，落到了有些湿润的官道上，赶车的老翁并未察觉，牛车依旧缓步向前挪动着。
大米拉着弟弟从官道旁的树林里钻了出来，他的身上脏兮兮的，散发着一股味道，套着一件到处是破洞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不合身长袍，一根断了半截皮绳子绑在了腰上让宽松的长袍贴身了一些。
身边亦步亦趋紧紧跟着的弟弟身上倒还显得干净些，衣服上的破洞也被潦草的用布料补了起来，就连系在腰间的，也不是破烂的皮绳子，而是裁成长段的布带子，看上去有些瘦弱的脸上隐隐的能看出淡淡的红色，估计是用力地擦拭过。
身材矮小的他们很快就注意到了滚落到地上被踢到道边的豆子，大米伸手捡起一颗，捏了捏，确认是豆子后，用手搓了搓，塞进了身边弟弟的嘴里。
弟弟愣了愣，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尝到味道后，他也明显的开心一些，低下头四处寻找起来。
大米则不停地向着队伍里面看，很快，沿着地上大豆的轨迹，他发现了目标，扯了扯弯腰捡着散落豆子的弟弟，两人一起挤进了队伍里。
因为到了城门口需要停下来检查，连带着长长的队伍也是走走停停的，牛车上，豆子随着车子起步又一次滚落了下来，这次却还没落到地上就被兜起的衣服给接了去。
大米带着他弟弟，紧紧的跟在了牛车后面，旁人如果不仔细点看，会以为两个小孩在推着牛车走。
实际上则是两人一边接着豆子，一边把豆子往衣服里面塞。
他们脸上笑出了两朵花，又小心的不发出声音，埋头接豆子的同时还不忘抬头观察一下周围和车前的老翁。
就这样边捡边走，天亮了，他们也快到城门口了。
队伍也开始变得有些骚动，众人开始慢慢的向前挤着。
大米站直身来，把牛车上还有些散落的够得着的豆子抹了下来，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散落在牛车里的其他豆子，用力的拍了拍车子，叫了声，“大爷，袋子破了，豆子撒出来了”拉起弟弟弯着腰就挤出了人群。
牛车上，老翁回头瞥了一眼兔子般正在人群里穿梭着的两个少年，看到车子里散了一片的豆粒，皱了皱眉头，道了声晦气。
但是没办法，也只能把牛车往道边赶，再停车下来给袋子收口。
大米拉着弟弟离开官道，钻进了浓密的树林里。
那拉着大豆的老翁仔细的收拾好了车上散落的豆子，把袋子破洞的位置拿绳子扎了起来，叹了口气，赶着牛车向城门口挤去。
虽然队伍看上去乱糟糟的，但是到了城门口众人还是有序的一个个通过检查。
其实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武宗和道宗的弟子随时在运气检查进城的人和货物。
老翁拉着一车豆子也是顺利的进到了城里，跟其他人匆匆的拉着货赶往市场不同，进了城里老翁倒是不怎么急，甚至还把牛车停下买了个早点。
白面饼，白面粉制作的，不同于用糊糊粉做出来的粗糙饼子，摸起来很细腻，散发着淡淡的麦子清香。
不理会店家嫌弃的碎碎念，老翁挑拣了三个看上又大又饱满的的饼子，凑到鼻子尖闻了闻，用干净的布包起来放进了怀里。
店里还卖着米汤，说是汤，却是用小米熬煮出来的，大锅子里黄灿灿米汤，泛着小泡。
咕噜咕噜，整个早点店弥漫着粮食的醇厚气味，谷物的芬芳。
一些顾客正坐在里面吃着，咬一口白面饼子，咀嚼，低头呼噜一口有些烫口的米汤。
偶尔老翁也会进去坐下吃一顿。
有时来得早了，米汤表面会有一层厚厚的米皮子，舀上一碗，滑滑嫩嫩，甜甜糯糯。
老翁回忆着米汤的味道，咽着口水赶上牛车离开了早点店。
是皇宫附近不远处，一户不知是什么官员府邸的后门，老翁停下牛车，凑到门边听了一会，没听到什么响动，看了看天边渐渐向上爬升的朝阳，回到了牛车上靠着袋子补了一会觉。
很快，门内传来脚步声，老翁赶忙从牛车上下来。
门里走出一个有些精瘦的男子，门牙有些突出，配上两撇小胡子，看上去有些贼眉鼠眼的。
那男子左右看了两眼，又凑到牛车上仔细的检查起来，时不时的还拿鼻子闻。
老翁倒是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家主人给钱给的多还不赊账，检查的再仔细也不为过。
只是，想到车上那包破了洞的豆子，他忍不住捏了把汗。
果然那男子一脸不满的转过头来，老翁赶忙弯腰陪笑着凑了过去。
“管家，您看。。。。。。”
“就这样吧，那袋破了的不要，其余的送进来吧”精瘦男子看也不看他，一边随意吩咐着，一边走进了门里。
老翁赶忙答应着，背起车上的一袋豆子跟了进去。
进门是一个院子，里面堆满了一些杂物，大部分是老翁从城外送进来的，把豆子放到固定的位置，老翁没有过多的停留，转身出门继续搬着。
那管家也不理会他，径直走进屋子里。
来这里送货已经大半年了，第一次送货还是那管家在集市上直接找过来的。
彼时，老翁刚刚因为年纪大从行商的差事退下来，连带着尚还壮年的牛一起，卖些自家地里的东西。
这管家就找过来托他收一些粮食，老翁倒也算是干上了老本行，不过给这家送货倒没之前那么繁琐，还需要将各地的收成互相交换，只需拿着银两从农户手里收所需的种类就可以了。
并且这管家出手也大方，虽不知来路，料想主人家本事应该不小。
还记得有一次那管家在他送完货后拿给他一个牌子就让他去武宗那边领肉，竟领来了一个小村子的量的灵肉。
老翁不由得吧嗒了一下嘴，那次管家割了一小块灵肉给他带了回去，那滋味真不是普通的兽肉可比拟的。
“这次的货款”管家扔给了老翁一袋子钱。
老翁从地上捡起钱袋子，身体依旧弯曲，等待着管家吩咐下次要采买的货物。
“你走吧，没东西需要你送了”管家淡淡的说道。
“哎”老翁正习惯性的点头答应，才反应过来，稍稍直起了腰抬头看向管家。
管家看上去有些苦恼，愁眉苦脸的，就连那两撇胡子都有些微微的下垂，见老翁看向他，虽是心中不喜，但还是说了句，“就这样吧，以后有需要再来找你”然后也不管老翁，自顾自的走回了屋子里。
“这。。。。。。”老翁眼看着大号的差事没了着落，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想要开口挽回也不知说些什么，也只能呆愣着看着那管家没了身影。
虽是焦急，但眼下也没有什么办法，老翁拿着钱袋子，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这个院子，慢慢的转身出了门，临走时也留心把院门关上了。
正当他唏嘘着收拾牛车时，却隐隐听到了里面传来一些什么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人在哭一般。
还未等他听得再仔细一些，声音又戛然而止。
老翁闷闷不乐的坐上牛车向集市而去，眼下天色还早，剩下那袋破了口子的豆子，可以去市场上换成糊糊，却是没注意身后那扇门又被轻轻的关上了。
管家沉着脸，自己一时松懈，竟让府内的声音露了一丝出去，幸好那送货的看上去老翁没有察觉。
锁好后门，他转身向正房走去，正要穿过走廊，站定比划了一个手势又仔细倾听了一番，才向前走去，还未穿过走廊，人却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正房门口，院子里，一个读书人穿着的男子躺在地上，两个长得跟管家一般精瘦的男子正跪在一侧，此时见他走了进来就跪着向他不断地磕着头，似乎还想出声恳求，嘴巴却不知被什么法子封住了。
他目不转睛的走了进去，正房内一面容姣好的女子正仔细的阅读着桌上的一些册子，时不时的落笔写些什么。
管家低着头走到桌子旁边静静地等候着。
不多时，那女子放下笔，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虽是身段妖娆，那管家却死死的盯住地面不敢抬头偷瞄一丝。
“哼~”女子轻蔑的笑了一声。
那管家顿时吓的两腿发抖，一下趴在了地上，“属下管教不严，让手下误了事，还请统领，请统领饶恕属下”。
“事办得怎么样了？”头顶女子的声音恢复了清冷。
明白自己逃过一劫的管家连忙回复“皇城内事务都已安排妥当，布置了十余处联络点，出城的商队也已经做好伪装随时可以出发。只是”
“只是什么？”女子缓缓地坐下，翘起一条腿，缓缓开口，声音显得有些慵懒。
管家冷汗直冒，却也只能颤颤巍巍的开口，“就是您所说的清水城所在，因为地处偏僻，从未有大批外人迁入，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方式进入啊”
说罢，将头深埋在地上不敢抬起。
被称作统领的女子，一言不发，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慢慢的敲着，发出‘嘚，嘚，嘚’的声音。
思考了一会，她站了起来，转身走向背后的柜子，六根黄色的尾巴在其背后缓缓地上下舞动着。
柜子被分成了一格一格的，大部分是空着的，有一些里面摆放着小巧精致的动物雕塑，其中，一个较大看上去有些粗糙，背上涂满绿色的野猪雕塑上布满了裂缝。
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裂缝并不是静止的，而是不断地在产生，甚至雕塑还在发出碎裂的声音。
果然，还未等女子靠近那雕塑就支撑不住碎裂开来，里面爆出一股黑雾，形成一个黢黑的野猪头形状，张大了嘴巴，像是在咆哮着。
女子转身，沉着的说道，“安排一个身份，我独自前去清水城，你们分散到皇城周围，西草城重建之前不要联系我”背后的尾巴挥舞，驱散了看上去暴怒的野猪黑雾。
“是”那管家继续低着头，连滚带爬的出了门。
‘嘭！’门被重重的关上。
门外，管家慢慢的直起身，看了一眼地上还跪着的两人，气愤的走过去一人踹了一脚，然后拖着二人往前门走去。
“两个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这里可是人族皇城，出了点纰漏，咱们都得交代在这”
院子里，棍子抽打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几乎都要盖过几间边房里面的呻吟声了。
奇怪的是府邸不大，声音却怎么也传不出来，一队官兵从门前列队走过。
街道上唯有整齐的脚步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