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人世间——故人心上过（上）
“皇叔”情急之下，司徒言脱口而出，这是他自小便喊惯的，出手如电，迅疾接住了司徒夜倒下的身躯。
然而，他可敬的皇叔连眼皮都未曾抖动一下，那曾经高大伟岸的身躯如山一般倒下，似乎了无生气，而他体内的鲜血仍源源不断呈柳叶弯刀之势击向那血雾之中正在炼制的蛊兵至尊……
司徒言毫不犹豫，出手如风点穴封住了司徒夜流血创口，“够了，穆白，皇叔为西戎已经牺牲得够多了！”
血雾扔在扩大、旋转，浓浓血腥的雾色之中，隐隐约约能透出蛊兵至尊即将站立而起的庞大身躯……
“若王者之血无法克制，可有其他法子？”司徒言问。
穆白摇了摇头，惨然道：“蛊兵至尊，天下无敌！”
“本帅纵横战场三十余年，从不相信天下无敌，只要是兵，就一定有弱点！”闫焰怒喝！司徒夜不仅是他的君主，更是他的朋友！
“倘若以我们的血为引？可有作用？”蒙旭已红了眼。
“不过是螳臂当车”穆白沉声道。
“那也得试试”司徒言二话不说，已掏出匕首在手腕上划出一道血口，“快些作法，不可浪费！倘若能拖延到血月消失，蛊兵至尊无法炼成，是否能挫败穆然？”
穆白断然道：“为今之计，唯有一试！”
穆白口中念念有词，须臾，西戎众将士鲜血凝聚成星光似的飞镖纷纷呼啸着向血雾飞去……
血雾仍在旋转，速度也未曾减慢，好在血色之中那即将站起的蛊兵之王似乎受了极大的阻力，仍旧曲膝无法直力……
“凰儿可要来了？”红衣月老掌中的红线已绷得笔直，“我这红线快要崩断了，压制不住这至尊宝。”
“再坚持会儿！算算时辰，快到了。加油，月下仙人，本尊看好你哟！”司命一面观察情势，一面替老友打气。
半柱香后，月老已龇牙咧嘴，“还要多久，这红线真的快要断了！”
“来了，来了，来了，真的来了！”司命宽慰老友。
在红线绷断的一刹那，一道雪亮如龙形的剑光在半空中闪现，在黑暗与血红之中辟出十方闪电，瞬间，海啸龙吟震彻大地。人们听到一声惨呼，血雾之中，那庞然大物——蛊兵至尊轰然倒下，随之，化为一团黑雾，黑雾之中，传来穆然不甘的吼叫：“不，这不可能，没人能战胜蛊兵至尊，没人能战胜……”
俄顷，灰飞烟灭，血雾消散，血月将逝……
月老与司命松了一口气，“他俩总算见着面，此生不留遗憾啦！”
大地重归与平静，众目睽睽之下，海啸龙吟剑又汇作一道龙形闪电奔腾跃入司徒夜的身体，“大单于！”司徒夜在陷入昏迷之前听见众人疾呼，而后在这嘈杂的众声之中，听到最熟悉的心声在呼唤着他：“司徒夜，你醒一醒；司徒夜，快睁开眼……”
司徒夜只觉全身倦怠，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睁开眼，四周一遍黑暗，司徒夜尚未适应，却听得耳旁传来幼童的啼哭声，那哭声甚为可怜，还夹带着口齿不清的呼唤，“阿爹，阿娘，小七，小七怕怕。”
“小七”司徒夜整个人清醒过来，借着月光，看清楚一丈开外，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向他缓缓地移动着爬过来，小小身影的四周围着几支硕大的老鼠，正“吱吱吱”地张牙舞爪地叫着。
“阿爹”小小身影抬头，四目相对，小女孩哭得更为声嘶力竭，“呜呜，不是……阿爹，呜呜，小七怕怕”，而司徒夜瞧着那一双弯弯的哭肿了的熟悉无比的月牙眼，“小七”，他奔向她，不顾身上的泥泞，将她从沼泽中抱起，“别怕，是我！”
小小女孩的月牙眼瞪成了大大的圆葡萄，泪光让她的眼更为晶莹清澈，伸出脏脏的小小的双手胡乱摸了摸他的脸：“不是……不是阿爹……小七要阿爹……”
寒风四起，司徒夜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不怕，我带小七找阿爹。”
“嗯嗯”小小女孩乖巧的点点头，只因他的话和他的人，都让她莫名地感到安心。
司徒夜虽然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时此地，为何会碰见三岁不到的尹秋水，但他清楚地知道，将他未来老婆残忍地扔到沼泽烂泥地的幕后主使定是——上官流云。
果然，他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两名年轻女子的对话声。
“谷主让我们去瞧瞧那孩子死了没？咱们快去快回。”
“谷主为何对一个小女孩如此残忍，居然想着让她烂死在沼泽地里？”
“嘘，不可对谷主说三道四。要怪就怪那孩子命薄。”
“谷主还有何吩咐？”
“谷主说，”说话的这名女子似乎不忍心，“若那孩子还活着，咱们就得杀了她。”
小小的尹秋水此刻趴在司徒夜的怀里安静地呆着，小小的身子因为寒冷蜷缩成了一小团，司徒夜心疼极了。
沼泽旁的硬地上，有一颗极高大的香樟树，司徒夜提气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上了树梢，尹秋水是个聪明宝宝，小手紧抓住他的衣领，一声不吭。
沼泽旁，传来女子的惊呼：“糟了，那孩子不见了。”
另一人则更为冷静：“不见了？或许是沉到泥潭了，死了。”
先前发声的女子道：“我们怎么向谷主交代。”
那冷静地声音平静道：“照实说。倘若那孩子没死，被人救走，谷主自然会知晓真相，到时，我们会更惨。”
两人不再逗留，打算原路返回。
“你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平静的声音追问。
“我……我……莲姐姐，在宫里的日子，小七很喜欢我。”
“所以，你带她出来的路上，故意留下些痕迹。”莲姐平静地说。
“莲姐姐，小七，小七是无辜的。”
“罢了，如今那孩子不见踪影，多半已被救走。我们，回去复命吧。”
两人渐行渐远，直至身形隐没于黑暗之中。
司徒夜抱着尹秋水从树上一跃而下。他轻功了得，犹若飞鸟落地，引得怀中小小的她咯咯直笑。
“笑什么？很好玩么？”司徒夜抬手，轻轻将她脸上的泥污拭去，“记得，这是轻功。学好轻功，即便打不赢，也能逃得更快些。”
“轻功，逃得快，记住。”小小的女孩稚气地点头。
随即，司徒夜听到“咕咕”.“咕咕”的声音，有点像鸽子的声音。
“饿了，小七，饿了”尹秋水小小的粉嫩的沾着泥点子的手指头轻戳着自己肚子。
司徒夜举目四望，荒郊野外，连户人家的灯火都没有。
“小七，乖，忍着点儿，咱们先进城”司徒夜抱紧她，仰望星空，算算时辰，城门应未关闭，顺手摸了摸口袋，居然发现身上有一袋金叶子，还有一些碎银子。
“打仗怎么可能还带这些”司徒夜暗自叹气，思忖既然能莫名其妙出现在幼童时期的尹秋水身边，那么突然出现的金叶子和碎银子算什么！
提气施展轻功，如鹰般飞掠过荒野，尹秋水只觉耳边风声呼呼，自己如同小鸟儿般高低飞翔，很是开心，睁眼欢快地拍着小手道“飞了，飞了，小七飞了。”
不到半个时辰，司徒夜带着尹秋水到了城墙边儿。但城门已关，司徒夜打听了一下，方知：“听说宫里丢了人，在盘查，不许人进出。“
好在皇城周边繁华，城郊外也有好些不错的客栈，司徒夜想着从天而降的金叶子，本着“不用白不用，不花白不花”的乐观精神，挑选了一家最豪华最高档的客栈，要了最贵最舒适的房间，安顿下来。
原本，他可以通告守军，找到了“宫里失踪的人”，等着宫中来人接走尹秋水即可。但他认为，应当让尹恒与上官流苏这对年轻的夫妇着急着急，好好检点一下自己，提高提高防范意识。想想看，他未来的老婆就这么轻易地被带出宫，想着就生气！
房间里，桌上的菜已上齐，简简精致，冒着鲜味与热气。
尹秋水已经由侍女服侍着沐浴更衣，抹干头发换好衣裳抱过来，与司徒夜对桌而坐。
“香吗？”司徒夜问。
“香”小小的尹秋水使劲点头，眼睛定定地盯着桌上澄黄色的芙蓉鸭，晶晶亮的口水从樱桃般的小嘴中溢出。
“很好，那先来碗荠菜煮鸡蛋。”司徒夜挑眉一笑，丰神俊朗，伸手给未来老婆舀了一碗。
“肉肉，小七，吃肉肉”小小尹秋水摇头，小手直指芙蓉鸭。
“今日三月三，上巳节。三月三，荠菜赛仙丹。去寒气，对身体好。”司徒夜一面解释，一面命侍女将鸡蛋弄碎成小块。
“你们出去”小小尹秋水挺直小身板儿，即使现在是位落难公主，也颇有公主的气势和威严。
侍女望向司徒夜，司徒夜点头同意。他好奇尹秋水想做什么。
小小孩童小心翼翼从凳上爬下来，吭哧吭哧将凳子推移到司徒夜身边，又转身跑回去将盛着汤的碗和小勺沿着桌面推到与凳子平齐的方向……
司徒夜瞧着尹秋水忙来忙去的小身影，有一种老父亲看女儿的心态，很满意，尹恒夫妇教得不错，尹秋水虽然锦衣玉食，但自己动手的能力还不错。
“小七要坐在一起吃。”尹秋水开心地爬上凳子。
毕竟两人都饿了，风卷残云般，荠菜煮鸡蛋、芙蓉鸭、油焖春笋、五彩糯米饭、梨花糕……统统扫进肚，一大一小两人，吃得眉开眼笑。
俩人几乎同时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司徒夜展眉一笑：“小馋猫。”转而问：“小馋猫，你的名字？”
尹秋水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小七，我是小七。”
司徒夜：“大名？”
尹秋水咯咯直笑：“大小七。”
司徒夜失笑：“尹秋水，我知道你是尹秋水。”
小小的尹秋水打了个小小的嗝儿，不知是被惊到还是吃得太饱，“你叫什么？”她奶糯奶糯地问。
“夜”他简洁地答。
“大名？”小小女孩学着他之前的样子问。
“司徒夜”他如实回答。
小小女孩郑重地点头，“谢谢你哦，司徒夜。”她是公主，除了父母长辈，叫谁都可以直呼其名。
“不客气，尹秋水”司徒夜微微颔首。
小小孩童大约知道眼前眉眼如画的男人因为自己不爽快的回答有些不开心，随即用甜甜糯糯的声音伴着弯弯笑眼道：“夜夜，小七喜欢夜夜。”
司徒夜暗自叹息了一口，就算只有三岁，她也能轻易柔化他的心。
楼下大堂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尹秋水双眼放光。
“夜夜，城门关了，我们进不去。”南宫小公主偏着小脑袋对她的夜夜说。
“嗯”司徒夜只答了一声，尽管不过三岁，但“八百个心眼子”全长齐了。
“阿爹阿娘明天就能见到我啦！夜夜会带我去见阿爹阿娘的？”可可爱爱的小美女又问。
“嗯”司徒夜仍旧只答了一声。
“那么，夜夜，带小七去玩，带小七去玩。”迷你版尹秋水从凳上爬下来，快乐地踏着脚。
上巳节，大堂，曲水流觞。
大人的“流觞池”中是真酒，小孩子的“流觞池”中，小小的“羽觞”形如鸟雀，呈放的不过是些果汁、小糕饼、小点心之内的什物，但需猜中些谜语、或是赢了游戏才能在“流觞池”中挑选一份自己喜欢的。
尹秋水和一堆小孩子正玩得热闹，司徒夜在一旁看着有些百无聊赖，这时，却有一队官兵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大声嚷嚷着要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