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而知之
郑国排队来到粥铺跟前，便质问那个劝说韩人投秦的小公子。
当此之时，他心里已经做好拿不到粥的准备了。
却未想到这小公子先令人给他把粥打满了，然后才回复他。
“他说了什么？”
嬴政此时是愈发好奇了。
当时还年幼的韩宿，为何要劝这些韩国灾民去秦国呢？
难道说他当时就已经知道，秦国之后会一统天下了吗？
郑国昏花老眼中满是追忆。
“我当时大声质问，这小公子却也不恼。”
……
郑国正站在粥铺前，手中热粥隔着木碗有些烫手，热气腾腾的粥香味直扑鼻孔，使得他饿了几天几乎无知觉的肚子就像突然醒来一样咕咕直叫。
不过郑国眼神倔强，强忍着把这碗热粥一口喝完的饿意，站在粥铺前，等着这个吩咐人施粥的小公子回复他的质问。
在他身后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灾民队伍，灾民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排在郑国后面那人看到郑国拿了粥还不走，有些恼怒，但是见施粥的主人家没有说话，也就暂且忍住了。
听到郑国的质问，那小公子却也不恼，反而是走了过来，笑呵呵的询问：
“你以为灾民们进了新郑城便有饭吃了吗？”
他手指了指其他方向，声音有些戏谑。
“城内施粥的人家都有数，你稍微打听一下便知晓都姓甚名谁。”
“我问你，既然韩王这么好。”
“怎么不见他派人来施粥呢？”
郑国神色一愣，顿时有些语塞，他刚刚进城，还真不清楚究竟是谁在施粮。
紧接着他便听到那小公子说道：
“韩王可巴不得我把灾民们都赶走呢！”
“这不可能！”
郑国下意识反驳。
他看了看手里热粥，觉得有些烫手。
“韩王已经召人回城，商议治理水患！”
“我便是韩国水官！”
此言一出，周围的灾民们都听到了。他身后那人也顾不上恼怒了，四周因水患而流离失所的灾民一股脑全都到郑国身旁争相询问具体情况。
“大家放心！我已经考察了水患的具体情况！”
郑国放下手里那碗粥，向着四周人群拱手。
“已有治理水患之策！今日便是要去王宫见韩王！”
“大家安心等待韩王安排便是！”
他在这里回应灾民，说在韩王的安排下，水患马上就能治好。
那小公子倒也不阻止他，只是在旁边看着。
等郑国把话说完，人群散去之后，热粥已经变凉了。
“给这位水官添些热粥。”
郑国却将碗端起来，
“不用了！”
他一口气便将碗里的粥喝光，用袖子抹了抹嘴。
“你还没回答我，为何要让这些灾民们去投秦国！”
“等水患治理好，他们便可回去了！”
郑国疾言厉色质问道。
那小公子身旁侍从见状想出来呵斥他，却被他给拦住了。
“不再喝一碗了？”
他也不恼，还问了郑国一句，然后才笑盈盈的回复道：
“你说的倒是不假。”
“只是韩王愿意治水，却不愿意治民啊！”
“治水是为韩王之韩国，治民才是为韩人之韩国！”
“这……这其中有区别吗？”
郑国目色茫然。
“区别大了！”
那小公子断言道。
“你是水官，便说治水需要多长时间吧。”
“少则数月，长则一年。”
郑国已经去水患处实地勘测过了，心中有数。
“那这段时间里，这些灾民该当如何？”
郑国顺着小公子的眼神回过头去，不计其数的人头耸动在新郑城门口，各种发糟气味混合在一起极其冲鼻，而离他最近排在他后边的个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个人，两只圆滚滚的眼睛盯着前方那盛放热粥的大锅舔着嘴唇。
“韩王无处安置这些灾民，他也不想安置。”
“他们去秦国，还能靠自己吃饱肚子，要是继续待在这王城里……”
这小公子摇了摇头，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郑国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这位小公子说的对不对，他只是个水官。
“行了行了，你赶紧进宫治水去吧。”
“别耽误了给后面的人施粥！！”
却是旁边的侍从已经不耐烦了，催促郑国赶紧让开位置，还有许多人没喝上粥呢！
……
嬴政与李斯悄然对视一眼。
虽说还不能确定这个令人施粥的小公子是谁，但这些话语，确实是像韩宿能说出来的。
“那么之后呢？”
李斯坐在椅子上前倾着身子追问道。
老郑国苦笑一声。
他后面就去见了韩王，一同商议治水之策。
而就跟那位小公子所说的一样，韩王果然只提治理水患，对于城外灾民却是一言不发。
再往后的故事其实大家都知道了。
韩王派人治理水患，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因此这群离谱的韩国君臣们便想出了让秦国也耗费国力去修建水渠这样匪夷所思的“疲秦之计”。
而在治理水患过程中表现优异的水工郑国，则被韩王选为了出使秦国的人选。
不过郑国也不清楚，这其中是否有他劝说韩王想办法安置灾民的缘故。
总之最后，因为受那位小公子的影响，郑国并没有拒绝这个任务，而是像那些听从劝说的灾民们一样，也一路向西，来到了秦国。
最终在秦国修建了这条天下闻名的郑国渠。
“老哥哥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李斯十分感慨。
若非郑国今日所讲，谁能想到韩国水患，“疲秦之计”与郑国渠的背后，竟然还有韩宿的身影。
他已经能确认这人就是韩宿了。
“那么老水令当时遇到的那位小公子？”
嬴政则更加关心郑国当时遇到的这个小公子，究竟是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个人。
老郑国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
他后来专门去打听了在新郑城施粥的人家。
而当日在城门命人为他施粥的，便是公子宿！
“果然如此！”
嬴政缓缓点头。
他也同样早就听出来了，这个小公子，就是当时还年幼的韩宿。
如今得到郑国确认，那更是确信无疑。
只是——
他与李斯对视一眼，眼底深处俱是满满的震撼。
当时的韩宿，年岁才多少？
莫非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