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月梦塑根，峨眉之脸
青溪村中，月色沉静如水。
祠堂坍塌后的废墟已经被村民重新清理平整，偌大的地面上，除去那尊栩栩如生的高大猿兽石雕外，现如今还另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石块。
两盏油灯在夜色里摇曳着昏黄的微光。
李青山拿着刻刀，沉默不言地坐在木凳上，凝神刮刻着手里的青石。
刻刀如游鱼般在青石上灵动游走，窸窣划过，石屑簌簌而落，片刻后，已然呈现出了一头威严猿兽的轮廓。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在夜以继日地专心制作各种大小的青猿山君的塑像。
白日里用凿子砸雕制作大件，夜里为了避免影响村民休息，便转而用更加耗费腕力的刻刀制作小件。
制作出的塑像，第二天再被村民运出大山外，悄然送至邻近各个村镇，县城。
这些村民虽然世代居住在青城山脚下，但是由于要定期出山进行药材和农耕作物的交易，结识的蜀中底层百姓并不少。
他们主动以身说法传道，讲诉着那位仁慈青猿山君是如何庇护了青溪村的安宁，从村长李贵石多年前救治重伤青猿，到被恶鬼附体，青猿山君主动出山来救，一直讲诉到外来的骄横少年将军残暴屠杀村民，最终被山君以神威镇杀，又派遣麾下白虎护法施展神通将他们复活。
如此活生生的现实例子，再结合那日清早青猿山君喊话方圆数百里的神通，惊动天雷为它佐证，震撼上苍天龙下凡投拜的种种神迹，很快便有不少百姓被发展成了信徒，他们欣然接受这尊塑像，将之供奉入家中神龛，献上香火祭拜。
由此，山君塑像需求的数量也开始剧增起来。
而这一切，皆是李青山兄弟二人自发策划主导实现。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李家兄弟现如今对于大炎，对于青城山外的那帮伐蜀军，已是彻底仇恨入骨。
“大哥，我着实困了，我先回去休息了。”李青云将几尊雕塑搬走，又搬来了几块青石，顶着疲倦的眼皮说道。
油灯旁，李青山双目泛红，充斥着血丝，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李青云离开，他没有劝大哥一起回去休息，他很清楚这位大哥的性子，比他手里的刻刀还刚硬，一旦投入要做某件事，就仿佛折磨自己般。
“大哥，喝口水吧。”
过了片刻，身形娇小的三妹李青玉从远处过来，手里端着一壶热茶。
李青山放下刻刀，老茧早已磨破的手刚刚伸出，抬眸间，他瞥了一眼天穹的月色，忽地看见两轮猩红的血月出现在了夜色里，那尊庞然身躯正从村口另一旁的黑暗中走来，和上一次吧唧吧唧的沉重脚步声相比，这位今夜的脚步轻柔得仿佛一团微风，悄无声息。
“青猿山君。”
李青山赶紧拉着李青玉，兄妹二人齐齐跪拜。
陆清元伸手，巨大猿指微微勾动，一缕风息将二人从地上托起。
“你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
庞然巨兽开口，用沉闷的声音对李青山说道。
这些日子来，对方的一举一动，他一直通过桃仙的耳目留意观察着，因为李青山如此虔诚之举，已然在无意间，以至诚之心踏入了他开辟的青城之道，已经凝聚出了个人道基，且是依托在青城山的个人道基。
“你现在需要力量。”陆清元说着，张嘴吐出了小金龙。
近日，不少周遭的山野异妖前来青城山求道，小金龙一直被充当塑根工具使用，此刻突然被倒出来，它自然清楚是干嘛。
它张嘴，娴熟地从李青山身上吸走一缕气息，然后品咂分析，最后为对方塑根。
灵息入体，灵根塑成。
李青山蓦地感觉胸间诞生出了一股奇异的气旋，气旋引动着他的一呼一吸，从天地间汲取着一股从前从未感受到过的气息，随后衍生出的力量，开始滋养他的体魄。
疲惫不堪的体躯开始一点点地恢复起来，沉重得近乎麻木的精神也随之清晰明朗，仿佛小憩了一番，精力得到补充。
他知道，自己这是迈入了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修行大道……
“多……多谢山君大恩！”李青山激动得双肩震颤。
“嗯，道法自然，你已然成功塑根，且天资上佳，性格坚韧非凡，以后，就跟着你的心，自然而然地吐纳天地之息修行即可，若是能获得某些功法，也可以修行，今后，你就是我在人间的行走护法。”
陆清元点了点头，说到最后，他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向李青山的额头，一股气息随即涌入对方的体内。
做完这一切，庞然青猿忽然从视野中消失了。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李青山忽地听到耳畔传来小妹的呼喊，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然站立在原处，小妹正拉着他的衣袖在摇晃，而他伸出接茶壶的那只手僵在了半空中。
刚才的一切，就仿佛一场梦，从他抬头瞥那一眼月光就开始做的梦，而自己对这一切却都浑然不觉。
“大哥，你要不赶紧去休息吧，你突然这样，妹子我……我真的担心……爹爹他才没了，你可不能又出什么事情啊……”
李青玉噙着眼泪，语气担忧地道。
“啊？小妹你刚刚没有梦见青猿山君吗？”李青山诧异，他以为自己是和妹妹一起做梦的，梦中他明明记得拉着妹妹一起跪拜了山君。
“大哥，跟我回去休息吧，你一定是因为最近一直在为山君雕刻塑像，劳累过度了。”李青玉眉头一拧，两行热泪滚滚落下，摇晃着李青山的胳膊，语气里充满了哀求。
“小妹别哭，你看这。”
李青山知道自己虽然做了梦，但是梦醒后身体的感受却大不相同了，他说着，拿起了面前的青石，深吸一气，手心拂过石块，坚硬的青石竟然仿佛被擦掉堆积多年的尘埃一般，石屑纷纷洒落。
李青山凝神，那双坚韧的眸子里仿佛有星光在闪动，待他最后缓缓将掌心收回，被拂过的青石已经变成了一尊仪态威严的青猿，身上整洁的毛发痕迹一如他用刻刀勾画过一般。
他被塑造成的，是土灵根。
“大哥你……你怎么会这么厉害了？难道你刚刚说的梦见青猿山君，是真的？”李青玉眼里的泪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复加的惊愕。
“那不是梦，是真的！是山君的神通！”李青山神色激动，立即朝着青城山深处跪拜。
与此同时，青城山内，一处险峰之巅，坐在山崖畔的庞然猿兽收回了仰望月色的猩红目光。
刚刚陆清元尝试施展的神通，正是月梦术法中的一层，以月色为媒介，可引同在月色下的人瞬间入梦，梦域之中，他就仿佛亲身降临，主宰一切。
这月梦术法，是随着近几日碧落神族道基的加强，气运的拓展，他体内血脉进一步复苏，激活擎天白玉柱之中封存的隐秘得来。
“刚刚那张女人的脸，是怎么回事？”
陆清元神色凝重地喃喃自语。
方才他施展月梦时，曾有一瞬间感觉天上的月轮仿佛化作了他的眼睛。
他自天穹俯瞰而下，是万千同沐月色中的生灵光影，但唯独在青城山附近的另一座高山之巅，却于月色中浮荡出了一张女人的脸庞。
女人头上长着古怪的犄角，双眸是赤金色的，仰望月轮与他对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是在他施展月梦术法时，才陡然睁开的眼帘。
而那座山，据他所知，应当名作峨眉。
因为他在那群山之顶，望见了恢弘绵延的寺庙，和熊熊若火光燃烧的香火之息。
在蜀地，只有峨眉山往西寺才会有如此庞大的寺庙建筑以及香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