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权主义的起源》
(1951)
汉娜阿伦特 著
◊ ◊ ◊
汉娜·阿伦特在她1951年出版的《极权主义的起源》中评论道,在20世纪,人类历史上两个最骇人听闻的政权登台掌权。二者的统治都建立在真理毁灭的基础上——在犬儒主义、厌倦和恐惧的共同作用下,人们容易被那些一心追求绝对权力的领导人的谎言和虚假承诺所影响。“极权主义统治的理想对象,”她写道,“并非坚定不移的纳粹分子,而是那些分不清事实与虚构(即经验的现实),也分不清真与假(即思想的标准)的人。”
令当代读者惊恐的是,阿伦特的文字越来越不像是来自上个世纪的报道,而像是对我们今天所处的政治和文化景观的真实反映——例如,据《华盛顿邮报》统计,在白宫任期的3年内,特朗普发布了超过16241条虚假或误导性的声明与主张。
民族主义、本土主义、混乱、对社会变革的恐惧,以及对外来者的蔑视再次抬头。被困在孤岛和“过滤气泡”①里的人们正在失去共享现实感,以及跨越社会和宗派相互沟通的能力。
我并非要把现今的种种情形和二战时期的极度恐怖进行直接类比,而是着眼于一些处境和态度——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将其称为奥威尔的《1984》和《动物农场》中的“危险信号”——它使一个民族容易受到煽动家和独裁者的影响,使国家易受专制的掌控。
关于极权主义运动瓦解传统政治和道德认知的“隐藏机制”,以及极权主义政权掌权后所表现出的行为,以下是阿伦特的一些基本观点:
※一个早期的预警信号是国家废除避难权。阿伦特写道,处心积虑地剥夺难民的权利,像携带“致命疾病的病菌”,因为一旦“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被打破,“国家就更难抵制住剥夺所有公民合法地位的诱惑”。
※据阿伦特观察,极权主义运动的领导人“永远不会承认错误”,而那些狂热的追随者愤世嫉俗,极易上钩,会习惯性地对他们的谎言置之不理。这些受众渴望有简单易懂的叙述来解释这个混乱的世界。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双眼和耳朵”,并且对“逃避现实”之类的宣传持欢迎态度,这一宣传抓住了人们的心理——“随时准备相信最坏的一面,无论那有多么荒谬,并且不是很反对被欺骗”——因为他们“坚持无论如何,每一项声明都是谎言”。
※阿伦特指出,由于极权统治者渴望完全控制,他们倾向于掌控功能高度失调的官僚机构。一流的人才被“疯子和傻瓜”所取代,他们“缺乏智慧和创造力,这一点却是他们忠心的最佳证明”。“迅速而惊人的政策变化”常常出现,因为忠诚才是至关重要的,而非表现或效能。
※阿伦特补充说,为了使追随者对正朝着遥远目标前进的运动有归属感,他们会不断地提出新的对手或敌人:“一旦一类人被清除,就可能对另一类人宣战。”
※阿伦特还观察到,极权政府的另一个特征,是对于“常识和私利”的反常蔑视:谎言、虚伪以及对事实的否认推动了这一立场的形成,并被妄自尊大的领导者奉为圭臬。他们急于相信失败可以被否认或消除,“疯狂到丢弃一切有限和局部的利益——经济、国家、人类、军事——只为构建一个纯属虚构的现实”,这让他们拥有“一贯正确”的权威以及绝对权力。
《极权主义的起源》是一本必读书目,因为它不仅提醒我们极权政府在20世纪犯下的滔天罪行,还敲响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警钟,让我们警觉那些可能助长未来极权主义运动的趋向。这本书强调了异化、无归属感和经济不确定性是如何使人们易受暴君散布的谎言和阴谋论的影响的。它展示了煽动家如何将偏见和种族主义武装化,推动建立在部落仇恨基础上的民粹运动,同时动摇旨在保护我们自由和法治的长期制度,粉碎共同的人性理念。
脚注
① 过滤气泡(the filter bubble),一个专有名词,类似“信息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