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爱情需要反省
/还有什么是我不了解的？/
每年中秋过后的第五天，就是男友母亲的生日。以防遗忘，贺盈将这个特别的日期记录在手机备忘录。
下班后，她准备拎着刚收到的礼物快递回去，但考虑到男友母亲的生日还没到，贺盈决定进门后先悄悄将礼物藏在房间里。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就在贺盈上楼梯时，她意外发现男友母亲正在门口弯腰捣鼓着门匙，因为过于专注而没察觉到贺盈上楼的脚步声。
生怕被对方发现这个提前准备的礼物，贺盈心里一惊，只能先发制人，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阿姨，您怎么不进门啊？”
听见身后的声音，妇人这才反应过来，她一脸焦急，叹了口气说：“这门的匙孔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刚才试了好几次都打不开。”
估计男友也快下班了，贺盈赶紧用手机联系对方迅速回家。
“不可能啊。”男人只是简单应了一句，便没有了下文。害怕男友嫌弃自己啰嗦，贺盈只好放弃继续“叨扰”对方的行为。
在等待修锁师傅的过程中，贺盈与男友母亲安静站在门口。看着偶尔上下楼经过的邻居，气氛变得尴尬。假如拿出手机假装打游戏来掩饰这份尴尬，那份吃力藏在腰后的快递箱便无法安放。
她时不时偷瞄着快递箱子是否已经藏好，生怕被对方发现。贺盈努力想找些话题来缓解这种沉默，但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因为她实在找不到聊得来的共同话题。
就在贺盈前顾后盼的时候，男友母亲的目光落在了她腰后突兀的快递箱上。
“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吗？”
快递箱上清晰印刷着产品的名字：按摩仪。
心里咯噔一下，贺盈知道再隐瞒下去也无济于事，只好把箱子递到对方面前，尽量用轻松自然的语气说道：“啊，这个是给您准备的生日礼物。原本想给您一个惊喜，让您高兴高兴。”
说话的时候贺盈已顾不上自己的表情是否生硬，因为情急之下能把话中的条理捋顺便已很是了不起。
男友的母亲也没有立刻接过快递箱，只是客气地笑了，看上去似乎还在担心门锁修不好。
不过她的担心肯定只是暂时的。专业师傅很快就修换了门锁，两人很快回到了屋里。贺盈拆开快递箱，把里面的按摩仪拿给刚进屋就回了房间的妇人。
轻轻敲了房间门，听见里面的应声，贺盈蹑手蹑脚地把礼物递给对方，顺便把仪器的使用方法细心讲解了几遍。
“有心了啊。”男人母亲因为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您满意就好。”贺盈也开心，可是找不到其它别的话题接上，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对方的房间。吁了一口气，贺盈心想终于完成任务。
几天前因为痛经发作，男人答应了要给贺盈煮红糖丸子，可现在经期都要过去了她还是没吃上。男人连续好几天的晚归让贺盈感到不是滋味，毕竟独自一人在家无所事事的夜晚很漫长。
眼看将近十点，耐不住寂寞的她还是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怎么还没回家？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在外面跟朋友坐坐，聊天。”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些人的说笑声，还有车子经过的轰鸣，听起来像是在室外。
贺盈心头一紧，之前他那些不知好歹的朋友，给已有对象的他介绍女生的事还依然历历在目，她根本不放心男人继续跟他们往来。
“还是那些朋友吗？你看看现在几点，明天还要上班呢。”
“知道了，你先睡吧。”男人敷衍地回应了一句，语气里满是心不在焉。
男人的晚归已让贺盈无聊在他家度过了好几晚，更离谱的是每天凌晨当她早已熟睡的时候，男人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房间，让她根本无法安然睡个完整好觉。
“今晚聊不完明天早点聊呗，非得晚归。”贺盈很不开心，男人连续晚归的行为似乎在逃避自己，“你不觉得我们好像变疏远了吗？”
对话的另一边安静了好几秒，贺盈只听见杂乱的交谈声和隐约的玻璃杯碰撞声。
“只是最近忙了些，我还是那么爱你的啊。”男人几乎没有掺杂任何情感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明天带奶茶送到你公司，你早点休息。”为了早点挂线，他甚至开条件去哄贺盈。
区区一杯奶茶也不是什么可令人心动的条件，可是贺盈再也没有不挂线的理由。
如果两人决定要走下去，不仅仅要有口头上的承诺，还需要陪伴。她的心冷了半截，却不舍得按下挂断键。
“万一我们走到了平淡期，你会怎么做？”虽然明白这是明知故问，但贺盈还是好奇对方的回答。
“我觉得现在就是了，”男人漫不经心冷笑一声，接着补充说道：“现在还不够平淡吗？”
“以后结婚了，岂不是日日不着家，夜不归宿？”贺盈紧张地攥着被单，她不知道是否有资格担忧这个问题。
对方开始急了：“怎么会每天不在家，只是晚点回而已。”
“你就不珍惜跟我相处的时间，”她感觉自己每晚像是那些古装剧里被冷落的妃嫔，“好似跟我待一会儿就浪费你的时间一样。”
贺盈终于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感受。
“我待家里又没别的事可干，还不是打游戏。你也没别的节目吧？无聊。”
男人刚说完，电话那头便接着传来了欢笑声，像是在嘲笑男人这位女友的荒唐以及不明事理。
“那我们明晚去看电影？”换作以前，贺盈肯定不会低声下气请求别人，但她不想希望两人的关系再这么平淡下去了。
“随便。”简单二字足以表明男人的态度。
初次来到这个陌生城市，男人每晚都会早早下班带贺盈逛逛这里的夜市，他们喜欢在凉爽的夜里开车兜风，到静谧舒服的公园散步，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等贺盈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后，属于她个人的夜晚渐渐变得更多。她开始不习惯这个城市的热闹，甚至觉得它太过吵闹，毫无秩序。比起嘈杂喧嚣的外界，贺盈更喜欢沉浸在平和的内心世界里。
可是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并没有选择权，它能做的只有乖巧待在室内，安静绽放自己的美丽，等待某个有心之人前来采摘。
倘若男友不愿跟自己呆在温室里，不如迎合他的喜好，一起创造更多的陪伴时光。
早上出门前，贺盈照常亲吻了男人的额头。她很想面对面与他说话，可是每晚闭上眼睛后他才回到家。
任性的她用力推了推男人，直到他不情愿地睁开迷糊的双眼。
“我们今晚出门逛逛好吗？好久都没约会了，好想念从前的日子。”蹲在床边，贺盈牵起对方没有一丝力气的手。
“附近也没什么好玩的啊。”男人的眼皮在打架，最后控制不住又合上了。他有气无力地回应道：“天气又热，不如在家睡觉舒服。”
可是昨晚电话里，说在家无聊透顶的也是他。
“出门走走，找回心动的感觉不好吗？”几乎是哀求的语气。无论如何，贺盈都要把男人今夜的时间“预约”上。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男人似乎又被白日美梦拉向远方。
“不如一起去打网球？我来提前预约场地。”既然走走逛逛没意思，那么运动总可以吧？贺盈有十分把握，可未曾想对方不加思索便拒绝了。
“你自己去吧，我长得高不适合打网球。”
不成文的借口让贺盈泄气不已，她无法接受。“我也很久没打了，不会很激烈的你放心。”
“捡球会弯腰，腰会痛。”
“至多我帮你捡球。”贺盈卑微到极点，但她依然不愿放弃，想要抓住最后一根能挽回平淡感情的稻草。
男人失去了所有反驳的力气，懒得在美好的清晨再引争执，他举起手往空中摆了摆，无声示意贺盈快出门上班，不要打扰他的回笼觉。
工薪一族并不允许有太多个人时间，贺盈没空计较失落，匆匆结束了毫无收获的交谈。
或许是出门前的额头吻凑效了，当天晚上男人竟早早下班回家，就连他的母亲也为此惊讶不已：“今晚炖了排骨，早知道就留菜给你了。”
男人才不在意那些剩饭剩菜，刚进门的他手上拎着一个点心盒，贺盈早早便注意到了。
“是什么好吃的？”她的目光兴奋地跟着那个点心盒移动，期待男友带回来的小惊喜。
“艾糍。”男人将盒子放在贺盈眼前的茶几上，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盒盖，一个个青绿色的点心小巧且圆润，表面上撒有一层细细的花生碎，显得十分诱人。“同事的女朋友带来的，差点不够分。”
他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是贺盈未曾见过的，久违且真正发自于内心。这让贺盈开始反省，意识到自己似乎毫不关心对方的工作辛苦。
相较于别人女朋友的付出，她真的逊色多了。
贺盈决定大展身手，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男友的关心。
为了成功完成这个计划，贺盈利用上班的空余提前做好了攻略：准备食材，制作步骤，采购包装材料等等，用心程度不亚于学生时期的备考。
第二天清晨，她已经悄悄起床来到厨房开始忙碌起来。按照食谱用心制作之后，一份金黄诱人的榴莲班戟就做好了。贺盈正要把它们放进精美的包装盒子里，这时她却听见有人在门口换鞋的声音。
看了手机原来已到男人出门上班的时间了，来不及折叠包装盒，贺盈随手找来一个一次性塑料盒手忙脚乱地将几个榴莲班戟装了进去。
她喊住男人，飞快地从厨房跑出来，并把盒子递给了对方。“刚做的，里面是你喜欢的奶油榴莲馅。”“要尽快吃掉，动物奶油不易保持口感。”
“早上吃这么油腻会不会不太好。”出奇的是，男人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关于健康的疑问，只是他脸上的神情多了一些“受宠若惊”后的不自然。
只顾着“炫技”的贺盈并未考虑过这些对健康有无益害，听了男人的一番话后，她竟对自己劳时费神的付出产生了怀疑。
既然好吃的无法表达出自己的用心，贺盈只好再思考另一种途径。她想起男人经常提到的腰痛问题，于是搜遍各个平台的安利帖，买到一款出名好用的腰痛贴药。
“你最近怎么开始围着我转了？”男人接过药贴，一脸不可置信。“又是吃的又是贴的。”
对他好反而引起了不自在，贺盈无奈撇嘴，继续给对方讲解使用说明。
男人贴上药贴后，活力依旧，他不顾腰痛，也不在意时间即将步入深夜十一时，换上休闲鞋便出门与朋友见面喝酒。
那些药贴的包装袋还在手里没扔出去，贺盈呆呆望着男人急切离开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相处多年，她貌似仍然不了解怎么拉近与对方的距离。
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与结果根本不成正比。贺盈终于累了。
这个周末休息日，贺盈决定不再待在男友家里，她不要再做男人的附属品。她只是她。
回家后的夜晚，贺盈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在与安宁，她不再需要绞尽脑汁思索怎么去讨好男人，也不用衡量与男人母亲并不亲近的关系。
忽然找到不一样的自我意识，她既意外又感动。
正当贺盈沉浸在自我世界里，手机却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你去哪了？大半夜的还不回家？”电话那头是男人着急的追问。可是他似乎忘记了那里并不是贺盈的家。
“在酒吧呢。学你一样来喝酒了。”贺盈想借此机会气一气对方，于是故意编了这个谎。
怎料男人开始认真了，他没有半丝怀疑，生气地质问起来：“你没事吧？都不看几点了。”这句话贺盈听起来只觉得耳熟不已。
“你不也没在家嘛？只管州官放火，不管百姓点灯了吗？”对方发怒的语气差点让贺盈笑出声，她继续装酷：“不要啰嗦了，我只要高兴一场。”
“难道要我时刻贴着你吗？你想要我的永远是吗？你在哪个酒吧，我接你回家。”
玩笑开得差不多了，贺盈冷静地吸了一口气，她望着窗外的静谧，思绪是从未有过的清晰。“我没有去酒吧，骗你的。”听见对方放松下来，她继续自白道：“我和酒吧根本就格格不入。就像你我，你喜欢自由……我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性格不同，你的性格太孤僻了。”
“孤僻”二字从男人嘴里说出，瞬间刺痛了贺盈的心，她不敢相信多年相处竟换来这句评价。
没等她开口解释，男人继续毫不留情地补刀：“因为你真的太无聊了，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贺盈下意识陷入了自证的怪圈里，但情急之下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法停下来思考。
“我真的是一个没有任何兴趣的孤僻者吗？”贺盈心想，沉默了好久，一时竟回答不出来。
想起大学时期，宿舍的舍友们总是有自己的节目行程：有出门与朋友约会的，有专注于打游戏和看剧的，也有忙于参加学校各种兴趣社团的。
唯独自己，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但是贺盈很喜欢享受独处的时光。每到夜里，她会来到学校操场跑步，乘着月色跑完整整十圈，才舍得带着满满的幸福感回到宿舍。
如今回想起来，自己是否就成为了舍友们之中的“孤僻者”？但是享受孤独并不代表贺盈孤僻：独处让贺盈感受到一个完整的自我，而她不排斥社交，也不憎恶与人打交道。这两者根本无法混淆在一起。
不过她很快便发现似乎没自证这个必要。
“我的兴趣爱好不需要我说出来。作为男友，你竟然都没有发现，真是羞耻。”
实话实说的感觉真的太好，贺盈心情畅快了不少。
或许，真正不了解另一半的那个人是他，也或许，这段感情已经出现了无法修补的裂痕。
最应该作出改变的，不是贺盈。她终于接受了这个结论，内心一酸。
“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吧？”长时间的沉默后，男人终于回答道。他不情愿地将不属于他的错误独自包揽在身上，承受了他不该有的委屈。
可是这些都不再重要了。贺盈没有接话。
“明天休息，我带你去游泳吧？”男人突然心血来潮，似乎想借此机会哄好她。
“可是我不会游泳，你忘记了吗？”
“别担心，我会教你。”
男人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的话，第二天就失效了。
换好泳衣来到泳池边，贺盈发现男友早已在水里畅泳。听见她的呼唤，他才依依不舍地游到泳池边。“下来吧，我来教你。”
自幼不熟水性的贺盈紧张地扶着扶梯，小心翼翼踏入水中。在压力下行走在水里，清凉的感觉瞬间包围了贺盈，她既兴奋又紧张。
不由分说，男人让贺盈先感受水的浮力，却没有注意到她害怕的情绪。
无论怎样尝试，贺盈依然无法浮在水面，她害怕水里的窒息感，只能死死地抓住男人的手臂，生怕沉下去。
贺盈难以克服心中的恐惧，男人见状，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失去耐心的他挣脱了贺盈的手，留她一人在泳池里自学摸索，然后自如地游向了深水区。
泳池里一片欢声笑语，傍晚的黄昏照在水面上，仿佛星光在轻轻跳跃。
然而贺盈并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心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惧，根本不敢往前游一步，只能紧紧抓住泳池边的扶手，在水中瑟瑟发抖。
相反，泳池里的男人像是变成一条灵活欢快的鱼，他在水里畅快地划臂，游了一圈又一圈，水花在他身旁跳跃，仿佛所有的烦恼全已被抛诸脑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终于游累了，于是缓缓游向贺盈。
“你怎么还在这里？让你感受浮力也不敢……”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无奈。
牵紧男人的手，贺盈这才回到了岸上。双脚踏上地面的那一刻，她像是获得新生。
“我先送你回去。今晚我约了朋友在外面打游戏，你早点睡。”男人头也不回，快步在前面走着，没发现浑身湿透、精疲力尽的贺盈吃力地跟在大后方。
在水里泡了大半天，她仿佛打完一场硬仗，失去所有力气。贺盈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没多久困意便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刚合上眼睛，她的意识开始模糊，随即进入了梦境。
这个梦断断续续地消失又出现，贺盈似乎被困在梦里，直到一阵轻微的开门声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困意仍未完全褪下，还在迷糊中的贺盈好像看见男人走到她面前，他轻轻拉过被子覆盖在她身上。
“诶，我刚梦到你了。”贺盈半梦半醒，想要伸出手拽住男人的手指，但是她没能使上劲，手指只是微微触碰了一下他的衣角。
“梦见我不顾反对一定要跟你在一起。”睁开眼睛，只见男人已蹲在床边。
“谁反对我们了？”
“所有人。”
男人听后只是浅浅笑了，接着站起来走到衣柜前，将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取下。“那你岂不是要为我对抗整个世界？”
贺盈没有回答，她闭上眼睛，却发现再也回不了那个梦境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