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飞吧，白鸽

很明显，玖的计划奏效了。

是的，俗话说得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玖就是入地狱的那个，而且她跟火狄属于一个愿推一个愿进的那种。

只可惜，由于名单上没有玖，按照“规则”，她很快就很不幸地被“请”出了办公室，而厚重的大门，在她的身后重重地关上了，发出了“砰”地一声。

巨大的声响伴随着冰冷的走廊，连机器人的踪影也不见了。她趴在厚重的大门上往里听，什么都听了，却什么都听不到。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在她心里升腾，她背靠着墙壁，一点点滑到地上。

终归还是……唉，希望他们能够成功吧。

她没能跟伙伴们在一起，也许在不久之后，反倒成了一件遗憾的幸事。

可是这谈判也并不顺利。没过多久，那十二个人就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大门敞开着，办公室没有窗，只有一整面监控录像，上面密密麻麻的，大概是这些游戏世界里的场景，其中有的画面已经灰暗不堪，有的明艳斑斓。玖甚至在这些画面中瞥到了自己的“家乡”——没有她们平时看到的色彩，监控画面里，那里一片灰黑与死寂。浑身漆黑的管理者在此时散发出了上位者的威严。

管理者似乎说了一些话，可是或许过得太久了吧，总之，玖只清楚记得其中几句，至于别的话，她不想记得。那毕竟某些管理者的嘴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厕所炸了呢！

她记得的话，是从那位“不太黑”管理者口中说出来的。

“勇者可不一定是英雄，你们的游戏在外面的世界曾经很火爆，但它的关停，是外面的决定，我们也无能为力，回去吧，接受命运的安排。”

“回去吧”这三个字看似轻飘飘的，落在这群失去希望的人身上，却是重重一击——因为谈判的失败，意味着他们又且只有一个结局了——认命。认命了，然后呢，就被程序毁掉家园，在那之后被毁掉的，是他们自己。

众人已经不知晓是如何返回沉渊的，只觉得路上冰冷，再无来时新奇。

沉渊的场景，还是那么完好。众人经过商量似的，站在了沉渊门口的喷泉处——这是游戏玩家在第一次进入游戏时的出发点。

这里也曾有人群熙熙攘攘，那个时候，他们就站在喷泉前，等待成为某人的本命角色，然后从这里出发，以伙伴的身份，和他们一起穿过麦田、草地、森林、峡谷，甚至是封临禁地……

那时，虽然每个人都很忙，甚至角色们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但是哪怕暗黑色的场景里，都会有欢声笑语。阳光照下来的时候，风也起了，刮得麦田那叫一个沙沙作响，就连空气里，也弥散出快乐的香气。

或许他们也会累吧，会在游戏停服维护的时候，或卧在麦田里，或坐在房檐上，嘴里叼着一根小草，默默地许下一个不算愿望的愿望，譬如……希望人能少一点。可是真正等人少下来，甚至没人的时候，他们的心里又空落落的了。

就好比现在。

除了他们十三个人之外，能发出声音的，随着风儿只有沙沙作响的麦田了。

确乎是没有玩家了，玖的商行前也再没了车水马龙，其实她不在乎什么忙不忙的，她只希望自己的商行不要像经营不善被迫转让一样冷清。

夕阳西下了，喷泉、麦田和他们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边。今天的沉渊格外宁静祥和，就连夕阳也有种别样的美。

他们就这样等待天黑，谁也没说话。可是金色的麦田上，突然有一道轻灵的白色身影披着晚霞掠过，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它落在了地上，一步一踱，寻找落下的麦粒。

那是一只白鸽。

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想问问他们这种鸟是不是之前经常在喷泉附近出现。可是身边的人都一脸疑惑，他们中有的甚至连白鸽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呢。

那么，它是从哪儿来的呢？

就默默注视着鸟儿，倒是柒柒夜，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要用手一把拢住鸽子。可到头来，不但扑了个空，自己还倒在了麦田里。

白鸽受了惊，慌不择路竟然落到了玖的肩膀上。玖试探着伸出手，轻轻触碰它，然后是抚摸，最后直接把它捧在了手上。

“哇呀呀呀，坏鸟！”柒柒夜一身狼狈地从麦田里探出头来，脑袋上还挂着几株麦穗，“诶，它怎么不烦你啊？这不公平！”她刚要冲上去，看到这样的情景，直接愣在那里，她的表情绝对比她头上的呆毛更呆。

“嘘——”

玖朝她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众人也跟着附和，他们也怕柒柒夜的大呼小叫把鸟儿吓跑了。

柒柒夜吃了瘪，闷闷不乐的小嘴又嘟起来了：“好好好，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但是知道是知道，她呢，是绝对不会改正自己的毛病的。

洁白的鸟儿站在玖的手上，既不啄她，也不飞走，只是探头探脑的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玖总觉得这只鸽子的眼神像极了刚刚拥有自我意识，满脸好奇看着这个熟悉的世界的自己的眼神。总之整个画面是一片安宁祥和。

谁也没说话，享受着这片刻宁静。只是天色渐晚，他们也终于看到了不曾看到的来自外面世界的云。

流光似雨，锐利，要斩破荆棘。可是从那一片厚重云层中透过来的一束光，似乎要斩破的不是荆棘，而是他们这群马上就要接受命运走向尽头的可怜人。

可是白鸽不同，它本就来自外界，不该被这该死的命运束缚。它也不该被无处不在的抹杀者发现，就此失去生命。

所以，白鸽啊，飞吧！

玖猛地抬起双手，放飞了那白色的精灵。

白鸽似乎懂得了玖的意思，将短暂的相遇抛在身后，跃上半空。

最后一缕阳光也照在了它的身上，原本没有情感的商行行长——玖在这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离别的不舍。

白色的精灵逐渐远离他们了，众人的眼光目送它离开。

“嗖——”

“嗤——”

一道黑色的箭矢自云端划破天际，发出破空之声。

众人抬头望去，哪里还有什么白鸽？一团血雾烟花似的绽放，落在喷泉里、麦田里、小路上。残缺的斑驳红羽稀稀落落地飘下来几根。

空气里确乎不再是快乐的香气了，而是掺杂了一股血腥气。玖张大了嘴巴，久久闭不上，想要表达什么，却又半个字说不出来。

果然，逃不掉命运，连自由自在的白鸽也不行啊！

一滴凉冰冰的东西划过了玖的脸颊，她也说不上来自己这是什么情绪了，毕竟人类的情绪太复杂。而不久的将来，她会知道划过脸颊的东西叫做“眼泪”，而她的这种行为，就叫做“哭泣”。算了，不是玖的错，是她年少不知愁滋味了。

……

白鸽逃不出囚笼，他们自己也一样。

不过她现在主要担心的还不是这个——毕竟她的商行已经少说有一周没来过顾客了，再这么下去，她的店真的会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到时候的她不仅是囚鸟，而且还是只没人喂食活活饿死的囚鸟啊！

眼睁睁看着外面的世界，不仅出不去，还要被活活饿死，那岂不是更悲催了？

难啊，难！

玖趴在恒物商店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外面漫天星斗，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