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女神探之别上这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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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赤海(10)

杜春晓头一次发现,做打劫的买卖是如此不容易,必须有超越常人的精密部署,占得先机、留得后路。这是她佩服凤爷的地方,也是让她心生恐惧的地方。

不过,当杜春晓一脚踏上甲板的时候,她开始后悔选择走出了宴厅。

在她面前伸展的是一条血路,昏暗的月光就照在甲板上,咸气很重的风刮过面颊,让她很快意识到那咸味不仅仅来自海水,还有另一些让她心烦意乱的液体。走在前头的李志森身体蓦地后仰,胸膛像是被什么怪物拎起来了,整个人腾空,又重重跌下;他在甲板上爬了好几次才起身,看看自己的两片沾满血浆的红手掌,随后见鬼一般在风里号叫。

“啊啊啊啊啊啊……”

一股针尖一般的气流扫过李志森的头顶,号叫戛然而止,他怔在那里,双手微微蜷曲在胸口,仿佛刚刚从地狱的血潭里游出来。

“哎呀呀……”凤爷的枪管吐出一缕白烟,很快被吹散在浓夜里,“今天晚上两位新官儿的任务,就是打扫,你们可明白?”

“不行!我不行!我……”李志森整个人被抽掉了骨头,瘫在那里。

“不行?我这条船,可不收留不行的人呐。”

“行!行行!”杨威迅速脱下了自己的船服,跪在李志森刚刚摔过的地方,拼命擦拭起来。廊灯的光打在他擦过的木板上,一道道红黄相间的细湿印弯成了整齐的弧度。

李志森这才反应过来,亦疾速蹲下,拿袖子抹过那个弧度,先前漂亮的图案被打乱了,变成了无数失控的圆圈,每个人都被套在那些圈里,求生无门。

凤爷走上一步铁梯,转身向杜春晓伸出一只手,杜春晓愣了一下,这是要去二等舱?对了,她那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丈夫,还有甜宝……她从未像此刻那样挂念他们。

“来。”

凤爷用前所未闻的温和语气,引领杜春晓来到二等舱,所有的舱门都是紧闭的,有好几间都传出轻微的啜泣声,甚至巨大的捶门声,金属门上拴住的铁链剧烈震颤,门缝里挤出一连串男人们的怒吼:“放我们出去!开门!开门!”

一名面膛乌黑的年轻船员倚靠在走廊尽头,垂着脑袋,怀中抱了一支步枪。听见脚步声,便往凤爷走来的方向看一看,又垂下头去了。

“看来你的人不少。”杜春晓的心脏被抽紧了。

“也不多。”凤爷的眼睛扫过每一道舱门,“其实也不需要太多了吧,看起来不消停的那几个都已经被摆平了。”

杜春晓想起甲板上的红黄血印。那夏冰呢?他是不是算消停的?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自己住的那间休息舱,也唯独那一间是敞着门的。

“这里不用你忙,去驾驶舱等着。”凤爷示意那黑脸船员。

对方怔了一下,匆匆站起身,抱着枪走出去了。

凤爷走到门前,对杜春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舱内充斥着甜宝的奶香气,还有尿液的味道,杜春晓坐在床铺上,眼睛盯住了一块刚换下的尿布。不安的情绪已经快要冲破喉咙口,令她好几次都在盘算,要不要趁凤爷坐到她对面的时候,迅速拿起桌上的热水瓶,砸向他的脑袋,然后冲出去?不,不可以,外头那个黑面船员手里还有枪……

想到这一层,她便悄悄沮丧起来。

“杜小姐,看起来你有心事啊。”凤爷的脸望向圆形窗孔,皱了一下眉,“起雾了,正是搞大清洗的好时机。”

“你在怕什么?”杜春晓望住他不停拍打床栏杆的右手食指,“你很焦虑,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慌?”

“你的男人和小孩儿都不见了,我能不慌么?”他硬生生把右手收了回来,抱着肩膀,“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可说到底,他们是你的亲人,难免要比别些个傻子机灵一些。”

“凤爷,其实你……并不坏。”这句话,是她发自内心讲出来的。

他脸上的朱砂再次泛红:“你看得出来?”

她点一点头:“从前也曾听说过,土匪有‘八不抢’,瞎子聋哑不抢;节妇孝子不抢;寡妇独子不抢,婚丧嫁娶非仇不抢;娼妓老鸨不抢;学生苦力不抢;先生郎中不抢;清官还乡不抢。你这柄枪,既没有杀过古婆婆,也不曾动那对老夫妇,可见,这规矩是真的。”

“不抢,不等于不杀。”他面露苦笑。

“为什么不杀呢?把一船的人都杀掉,粮食够了,人质也够了,财物更是随便拿;行到金门只需十日,你还顾虑什么?”

“我顾虑这船在海上待的时间,要远远超过十日。以现有的水和粮食,只够撑足十五天,我不能不留个后手啊。”

杜春晓的背脊发毛了,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凤爷远比她想象的要残忍,可是……为什么她依旧能窥探到他黑暗的灵魂里仍有一些闪光的部分?

“你是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那两个人留在甲板上不去管么?”凤爷眉宇间的阴影加深了一层,“因为他们最清楚这条船的状况。所有的救生艇都是一碰就散的废品,船上的补给不多而乘客的数目远远超乎想象。茫茫大海,孤天立地,根本逃不掉。发动机太老旧,很难撑得完整个航程,中途还得反复维护修理,这一来很可能又得耽搁几天。你知道吗……”

凤爷的脸对她凑近了一些:“找女人未必越年轻越好,可是吃肉呢,肯定是越新鲜越好。”

如果现在杜春晓能照一照镜子,一定会被自己的面如死灰吓着:“为……为什么?”

“杜小姐,看来你并不像传说中那么擅长见貌辨色啊,都不知道船已经搁浅了。”

杜春晓这才想起来,刚才在甲板上只听见风声,发动机的隆隆巨响完全不存在。难道……

“没错,有人把发动机毁了,我和阿正控制住宴厅的时候,船就停下来了,你都没注意到自己杯中的红酒都没有晃一晃么?”

他果然不是普通的土匪,这让她百感交集,尽管她是个遇强则强的人,但这场仗是否打得赢,竟是半点把握都没有。

凤爷掀开西装一侧,从里头抽出一张背面发黄的纸卷,摊开,伸到杜春晓眼皮底下。那是一张半新不旧的航海地图,有钢笔线草草勾勒了一条线。

“依照正常情况,船应该往另一个方向开,可是福和号为了节省燃料,却抄了一条凶险的近路,我们的船,现在就停在这个位置。这儿就算再过百来天,都不会有任何一条商船经过,所以,我们麻烦大了。”

凤爷用了“我们”这样的字眼,令杜春晓有些放了心,他应该是把她当成一个同党了。

“所以你才没有杀掉整条船的人,留着他们当食物?”

“要不然还能怎样?”凤爷收起了航海图,“头等舱那几位达官显贵,我们自己人可以吃;二等舱那一批,暂时留后;三等舱的都是猪猡,吵闹得很,暂时不必惊动,待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再动。”

“那要是这些人都吃……都死了呢?”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这里关着一批要被流放的疯子么?”

杜春晓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笑得如此诡异,疯子?凤爷应该是这里最疯的那一个吧。

“你是发现船出了状况,才没有动手继续杀人,因为食物需要保鲜。但是,这并不是你暂时留他们活路的全部理由,你必是还要从这些人里头,找出一个关键人物,他捏着你的命门,所以你非寻到他不可,是这个道理么?”

凤爷的右手食指关节再次敲打起床栏。

“就是那个大佬,对不对?骗你上这条船干买卖的人。你要拉拢我,是想凭借我的力量,帮你找出他来。”杜春晓的喉咙像喝了镪水,火烧火燎的,“你怕他,因为他始终戴着面具,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不,还不止这些,他必是连身材都掩饰起来的。依你的江湖经验,要认一个人,未必得看脸,体型、动作都是线索。可是这个大佬,根本没给任何人机会。所以你永远被困在面具里了,你害怕这张面具,也知道自己杀不了他。”

“所以……”凤爷搓了搓手,一脸苦笑,“希望杜小姐能帮我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