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逆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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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落英

张三在门前小路的拐角处,就看到母亲移栽门框上向外面张望着。

“娘!”

许是今天经历的太多太离奇,甚至他自己还经历过生死了,再见母亲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顾脚下泥泞,张三从陈道一的黑伞下面跑出,冲进雨幕,整个人湿漉漉的抱住了他的母亲。

“啪!”

“你个死孩子!下暴雨了还在外面玩!你是想担心死我吗?”

妇人手中拎着扫帚,重重扬起,轻轻落下,声音倒是挺大。

陈道一看着眼中倒是有了一些雾气,如果自己也有这么一段经历,想来也不会那么淡漠。

不过是打了几下,许是妇人先心疼了,扔了扫帚让张三去换衣服,直到这时才重新注意到院门口撑着大黑伞的陈道一,连忙又拉住张三问道:“这位是谁?”

声音有些紧张,眼前男子虽然看不清脸,但是身形和村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像,原本以为只是顺路送张三回来,寡居的女人也不好招待,想着找个由头打骂孩子,一般外人也就知趣的离开了,但是陈道一就在那里站着,就像是雕塑。

“这个是我刚拜的师傅,他是...”

“练武教头!我是九川城的城卫军教头,恰巧路过看令郎天资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他会跟我走,习武学习大概三年,但是需要七年服役,费用九川城全包,每月还有两贯钱俸禄...”陈道一打断张三的话,将后续接了过来。

“当兵吗?”张三母亲眼中有奇异的光闪烁。

张三听到陈道一的说辞本来有些无措,他母亲虽然困苦但却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对他虽然多有纵容,但也保护得很好,从军是需要以命相搏的,以他对母亲的了解应该是会直接拒绝的,但是母亲的态度却有些奇怪。

“三儿...你想去吗?”

张三愣了一下,母亲好像并不反感,于是试探的回道:“自然是想的,这样的小山村一眼就能望到头,我想去试一试...”

“哎...也许这就是命吧...”女人身体轻微的晃了一下,而后推开张三独自向内屋走去。

张三想要再说什么看着母亲萧瑟的背影,话又卡在喉咙说不出来,他本就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摸不清母亲的想法,张三站在门槛上,进退两难。

屋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母亲在找什么,又像是在收拾包裹的样子,但是张三不敢进去看。

幸好不过片刻,张三母亲便去而复返,手中还拎着一个长条的包裹,包裹的布料陈旧,想来是经历过漫长的岁月,表面没有灰尘,应该是被很小心的放着的。

女人的手有些颤抖的轻抚着包裹,想要去解开扣子,好像又有些不太愿意,最后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把包裹递给张三道:“打开吧,这是你父亲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最后的痕迹了...”

张三对他的父亲没有印象,只是从他母亲口中零零碎碎的听到了许多,总结起来村子里面最靓的仔,五官单独一样都不算出调,但是放在一起就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和谐,模样和张三有七分相似。

虽然张三希望自己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人,但他的长相算得上是平平无奇,浓眉但并不大的眼睛,秀气的脸庞和鼻头却配上了略厚的嘴唇,让原本有机会秀气的少年多了一些钝感,幸好有比村里女孩子还要白皙一些的皮肤,如果穿上夫子那样的儒杉也有几分书生气。

他母亲说他的眉眼和父亲一样,倒是嘴唇随了她。

张三接过包裹,入手有些沉,还有轻微金属磕碰的声音,解开包裹却是一把有些秀气的长剑,相比于普通长剑,这柄剑虽然长度差不多,但却差不多窄了三成,剑柄摸上去像是某种玉石,透着淡淡的绿色,护手却是金色,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这么久以来依旧光亮。伸手拔出长剑,即便是蒙尘已久,剑身依旧清亮,仿若秋水一般倒影着张三的脸,只是剑身接近剑尖的位置有一个豁口,让这个宛若艺术品的长剑一下多了许多缺憾。

“这是?”这把剑虽然有些瑕疵,但是看上去并不像是是他们这种家徒四壁的人家应该拥有的东西,如果愿意拿到镇上去卖了,应该了换来张三无忧无虑的长大成人。

“你父亲留下的剑,他其实不是本村的人,之前是一座大城的大头兵,具体是哪座城时间有些久也就忘记了,他们在和另外一座城的对战中失利,流落到了这里,我那天在河边洗衣服,重伤的他顺流而下,我正好捡到了他,即便是晕倒了手中依然紧紧的抱着这把剑...”张三母亲陷入了回忆中,这段回忆应该是他苦痛人生一段难得的甜蜜,因为她的眼神很温柔。

“你爹生前其实和村子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了,只是经常在没人的时候对着剑叹气,想来是有什么执念吧,你带着剑如果有幸遇到认识这把剑的人,听他们讲讲故事,然后回来告诉我...”

张母抹了一把泪,看着院门口站着的陈道一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外面的大雨也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先生先进来躲会雨吧...”

张母将陈道一让进正屋后便独自去厨房忙活了,让张三陪着,一时只听到锅铲和铁锅碰撞的声音,张三和陈道一相顾无言。

......

餐食很简单,一盘青菜,一盘青椒腊肉,还有一碗鸡蛋汤。

张三埋头苦干,陈道一用符合他独臂的速度进食,一顿饭在诡异的安静中结束。

张三被打发去洗澡了。

“嗯...你为什么轻易的相信了我?”陈道一面对张母,终于在进屋后第一次开口。

女人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也许是和三儿他爹差不多的气质吧...当时虽然隔着一个小院,我第一眼甚至觉得是他出现了...”

听着她的话,陈道一也沉默了下来,气质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当时隔着雨幕还有一把黑伞几乎把整张脸挡住,这样还怎么感受气质?

“村东头半山住的花阿婆也有差不多的气质,只是没有在你身上感觉强烈...”

张母的话打断了陈道一的思索,然后想到一某一个可能,瞳孔一缩,他的神念一直在张三身上,张三一直在努力的偷听这边的谈话,到现在为止都符合一个十二岁小孩应该有的样子。

他和花凌落唯一像的地方就是修道者,修道者身上会难以抑制的有灵力发散,修道者互相可以发现,普通人几乎没有可能发现,除非一种先天无垢的体质。

“在部队的时候,和军医学了一些粗浅的医术,可以让我给您把个脉吗?”陈道一微笑的问张母道,张三依旧漫不经心的洗着碗,听着这边的动静。

“嗯...”

陈道一将手搭在张母的手腕上,一律真气顺着指尖转进了她的身体。

片刻之后陈道一将手拿开,叹了口气道:“你的身体很康健,就是最近有些积劳成疾,我这里有些一些行伍间训练后缓解身体状态的药丸...”

陈道一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继续道:“每日睡前两粒,这里是三个月的量...”

似乎想到了什么,陈道一在怀中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一锭银子道:“这个也是我们常用的吐纳法,可以强健体魄,这锭银子是张三未来两年的俸禄...”

不待张母问话,陈道一起身对刚刚洗完碗还走到门口的张三道:“跟我出去一下,我有事情交代你,明天我们一早就出发吧...”

没有理会还没有回过神张母,两人就往院子外走去,待张母回过神来,两人的背影已经被黑夜吞噬了。

......

“大叔有什么事呢?还有您给我娘的药是什么?”

没有理会张三的问题,陈道一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道:“放松心神...”

没有得到回到,张三有些疑惑,但是依然按照陈道一说的闭眼发散思维,而后者一指点在张三眉心,陈道一闭眼心神随着指尖的魂力前往张三的灵台。

在陈道一的心神感官下,张三的黄庭外包裹着一层白色的护罩,护罩浑然天成,没有任何缺漏沙眼,如果初生的时候,灵魂被献祭重生,护罩会被突破,总会留下痕迹。

陈道一放下手指,心中的疑惑更加大了,之前和张母的沟通让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现在又被亲手推翻,事情的前后有些难以接洽。

张三父亲留下的那把剑是妖族遗蜕炼制的伴生法器,根据他的探查,长剑的妖族原身应该是一个三境大妖,虽然略有破损,但三境的修道者或者大妖拿在手上也会是一把承受的武器,最重要的是他在剑上还感受到了微弱的传承气息,妖族原身的三境大妖应该是一斤身陨。

而张三的母亲是天生无垢的体质,如果在十二岁之前如果有机会修道,也会是各大门派争抢的弟子,只是多年困苦的生活,早就让原本璞玉般的身体搞得千疮百孔,此时在修道已是十分艰难,如果在生张三之前开始修道也可以算是资质尚可。

原本陈道一怀疑是张三父亲伤了根基无法修复,当发现张母拥有无垢之体后打算献祭她的孩子,重活一世,而一个修道者和一个无垢之体的孩子不仅会有修道的资质,理论上还不会太差。只不过一开始见到一个十二岁孩子没有任何修道甚至炼体的痕迹,根本就没有往上面想罢了。

也是黄庭完美无缺,陈道一想不通其中关节。沉默许久转头对张三道:“能带我去你父亲坟前吗?”

“嗯!”

张三知道陈道一为什么要去他父亲坟前看看,但是他相信陈道一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坏心思,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完全用不上阴谋诡计,一切其实都可以摆在明面上的。

雨后的小山村道路泥泞,月亮洒下的光华将各种植物的影子隐射的像是各种择人而噬的鬼怪。

张三的父亲埋在远离居住地的一个半山腰上,坟茔上因为夏日的荒草无序生长已经看不出开始的轮廓,幸得立了一块墓碑。

吾夫张祥之慕,爱妻秦英立。

字迹有些歪扭,雕刻的也是深浅不一,想来是秦英自己雕刻的。

除此之外和其他常见的坟茔并没有任何的不同,陈道一在这里也看不到任何的灵气残留,和凡人死亡以及修道者完全归墟的模样没有出入。

陈道一眼中有奇异的光芒闪过,深埋在地下的棺椁在他眼中现行,腐朽的布料包裹着枯骨,在胸腹的位置有一卷白色的布料略微有些格格不入。

探手一抓,白色卷轴隔空到了陈道一的手上,材质是修道界的常用法衣绢布,没有镌刻法阵,但是材质特殊,即便经历了不短的时间,依旧没有备侵蚀。

张三好奇的看着陈道一手中出现的绢布,隐约能看到字迹。

陈道一展开绢布上面写道:

我叫张天祥,逍遥观弟子,自幼随师傅修清静无为,三十岁成就炼神还虚。但也因此堕入红尘,再也无法在山野间静下心朝练紫气,晚练白露,但是我也不敢去找她。

回观第三年,无所成,不得已游历天下,企图找到破局的办法,却不想陷入到一系列诡异的事件当中,数次险死还生。

破局终究是失败了,在第一次遇到生死危机的时候她就出现了。

人妖殊途,我赶不走她,且连累到她身死。

侥幸捡回一条命,却也时日无多,原本打算随着河流飘到大海里找个小岛了此残生。

却不想被秦英救起,她原本没有名字,是我给她起的,因为她就叫英。秦英和师傅是我离开这个世界后所不能弥补的缺憾。

偶然下我竟然发现秦英是无垢之体,可惜逍遥观守旧,法不外传,也罢...普通人的一生虽然困苦,却也能入轮回。

生死有命,便就此归墟吧。

原本死便死了,尘归尘土归土,可是和秦英一起七年,终究是越了雷池,还有了孩子。

只是可怜了孩子,以后要没有父亲了。

她终究是为我而死,不想就此没了我们之前的痕迹,只能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留下只言片语。

最后,秦英你便是你,从来不是谁的替代品,即便我一开始抱有这个不良的想法,但你是我的唯一,我也不想轮回了,孩子何尝不是我的轮回。

......

哎...陈道一叹了口气,将绢布递给张三。

张三看着绢布上的文字,突然觉得他那个在记忆中已经只有轮廓的父亲实在有些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