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抽刀断水水更流(二)
刘晏带着禁军纷纷抽出刀来侍卫,李邦彦劲儿小,一时居然没有扶起刘备。
见此场景,韩世忠与曹曚二人不约而同地前来去背刘备,但却在仓促之间撞了个照面,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韩世忠,你这厮莫挡老子的道!”
“姓曹的,你这瞎眼的贼,连路都认不清吗?”
与此同时,完颜宗望也已经解决完了萧燕儿带来的契丹叛兵,其身边卫士欲要来捉刘备等人,却被完颜宗望呵声制止,他反是高声昂道:
“康王,你我的事情已经谈完,今夜,就此告别吧。”
说到此,完颜宗望先是一笑,后略带期待地再道:
“康王想走,本帅自然不会留你,且放尔等离去。但今夜战场多是混乱,还望康王多多保重,不要成了乱战中的尸体。”
话罢,完颜宗望就带着自己的卫士一起下了高台,往帅帐而去,身影渐渐消失不见了。
“金将如此,大宋危矣,此等北蛮,岂是契丹辽寇能比拟的!”见完颜宗望此等豪迈气魄,吕颐浩仰天长叹。
韩世忠与曹曚二人,经过一番短促争执后,终是由少宰张邦昌定夺,张邦昌选了收下自己带子的韩世忠去背负康王。于是众人这才径往金营使团所居大帐而去。
之所以不逃往营外,正是如完颜宗望所说,今夜混战不止,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去营外和杀红眼的金人对砍吗?
此刻,不只是完颜宗望,就连韩世忠、曹曚等人,乃至根本不通军事的张邦昌,都不认为宋军还能再胜了。
刘备趴在韩世忠背上,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他努力高昂着头颅,默默地观察着战场上的一切。他的目光划过片片战场,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狠。虽是月明星稀之夜,但他却是看得很清楚,看得分外清楚!
那在层层包围圈之中的诸多宋卒,并无怯战之疑。
或者说,没了后退的余地,到此生死存亡之境,他们所爆发出的力量,并不比金人弱!
当然,也可以说他们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腌臜玩意儿,等到快死了,才难得能硬上这么一回。
可这些兵卒,不也是早在成为烂泥之前,甚至远在出生之前,就已经是士大夫口中的混沌玩意儿、腌臜泼皮了吗?
圣人的屁话,在那群士大夫眼里都是别有深意。
拔刀为国的猛士,在那群士大夫眼中也与受了黥刑的罪徒无异。
既然如此,朝中公卿,又如何怪那些兵卒不肯与国效力、望风溃逃?
士人学的都是狗屁学问!
如果还能有一只骑兵!只要还能有一只骑兵!在这个时候绕到完颜宗望大营的背后,狠狠地来上一刀,宋军为什么不能胜?
大宋坐拥大半个天下,奔腾不息的黄河与河北的数座雄关隘口横亘于完颜宗望的必经之路,阻其归途。
成都、建业、长安、洛阳等诸座巨城也还都在手上,两淮的劲卒,西南的蛮夷,凉州、并州的骑士皆听调遣。从蜀地源源不断运来的锦绣依旧是中原百姓眼中的稀罕儿玩意,可以换成大把大把的军资支援前线。
有如此基业,大宋凭什么不能赢?
大宋有无数张牌可以打,但一张都没有打,甚至还要把自己这些赖以生存的基业拱手让与北方的敌人。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宋人知此,然宋帝不知矣!
此时,刘备遥望常胜军所在之处,其本在战场占据的优势,也因不断涌来的金兵而逐渐消弭。甚至,刘备还能听到阵阵马蹄声踏地而来,声势愈发浩大。
作为沙场老将,刘备当然知道金人这是要去干什么,他们要出营,绕道,找一处地点,找一处时机,插到常胜军的背后去,一击而定!
郭药师倒也没落了先前所说出的豪言壮语,即便金军不断赶来支援,但常胜军的战阵依旧能够竭力维持住。
甚至就连先前与完颜阇母交战的刘舜臣与董才儿两人,也在郭药师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合进了他所统的阵列之中。
当然,完颜阇母也已从密林中突围而出,虽说是有些灰头土脸,损失相较于女真人先前的战役来说,可以算作伤亡惨重了,但到底其也是没有失了大将的气势。刘顺臣与董才儿两人,只能说是得了场小胜。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金人已经派出了骑兵作为锤头,要狠狠砸在金兀术这块儿砧板之上了,郭药师的常胜军纵然此刻没有崩溃,怕也是撑不过那金军骑兵绕后的强力一击了。
“狗娘养的宋人,劫个营还打成这样!”董才儿穿着一直不断滴血的铠甲怒喝道。
“药帅,要不咱们跑吧?金人的骑兵马上就从后面绕来了!挡一挡兀术,应和一下宋人的斫营,咱们也算对得起康王的酒肉了!”
“康王?呸!他在大寨里看戏,兄弟们在寨外搏命!”
“早知道喝他几口酒要这样卖命,老子打死也不喝了!”
随着战势往不利的方向发展,常胜军中也响起了一阵抱怨声。
“药帅,宋人是输是赢,金人是输是赢,完颜宗望都不会要了康王的性命,但咱们...”刘舜臣也是出声劝道。
“都给老子闭嘴!”郭药师怒目圆睁,把刀一横扔到了地上,血洒了一地。
“谁还想投降金狗,就拿这把刀把老子砍了!”
............................
而刘备,则在阖目沉思,努力思索破局之策。但猝然之间,背负其疾行的韩世忠,竟被地上一物件儿绊倒。刘备随之顺着惯性,沿着轨迹直直向前扑去,跌落在地,狼狈不堪,脸上也被呲破了皮。
“韩世忠!”曹曚直接一脚踹在了韩世忠的头上。这一踹,韩世忠没有避开,而是结结实实地受下了。
“殿下!”李邦昌赶忙驱步去扶。
“不用!”刘备起身,这一摔,反而让他变得更加清醒了。只是其脸上的血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束起的头发变得散乱,原身俊俏白嫩的脸上也被赤红染上了一大片。
“殿下!”韩世忠捡起先前将自己绊倒的物件儿,双手捧着呈现在了刘备的眼前。
这物件儿通体乌黑,身子笔直修长,八丈有余,表面则是光滑如镜,宛如被夜幕所浸染,唯有顶上的尖锋八面开刃,刃口薄如蝉翼,在月光下绽放凛冽寒意,锋芒毕露。
“这是?”李邦彦愕然,博学多识的大宋太宰竟然是一时没有认出此物。
“这是马槊!”刘备惊讶道。
他所惊异的,并非此地突现一杆马槊,而是李邦彦竟对此物浑然不识!马槊,乃马战之利器,张飞所持丈八蛇矛,即为此物。
“良臣,用得好吗?”刘备问道。
韩世忠无奈摇了摇头,他当然认得此物,但却是不曾熟练掌握。
这倒是怪不得韩世忠,陇右与幽燕等自古盛产良马的地境大宋皆失,没有产马地,大宋自然也无法组建一只如汉唐般强大的骑兵部队。如此情况之下,大宋军士自然也是不通马槊的。
刘备接过马槊,按照记忆中的经验慢慢挥舞了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使槊,汉末的诸侯如果不会舞槊,那也别当诸侯了!
曹操就曾在长江之上的楼船中横槊赋诗,但却被他打了回去!
握着马槊,一起一复之间,旌旗蔽日、火光连天,血红的江水东流奔海的景象在刘备脑中一一浮现。突然间,一个想法,鬼使神差般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刘备大声问道:
“建业,为几家都城?”
“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建康乃六朝京辇神皋之所在。”李邦彦如实答道。
“放屁,满嘴胡言!江东鼠辈,大魏吴王如何算得上是正统!”张邦昌勃然作怒。
有了上次猎虎的经历,张邦昌这次的反应很快!
李邦彦瞅了张邦昌一眼,淡淡道:“少宰大人说得很对,那就是五朝古都!”
谁还不会拍马屁呀!
“什么六朝、五朝?依俺看,只有咱们大宋这一个正统!其余的什么吴、齐、梁、陈,统统算不得数,都是伪朝!”韩世忠侃侃而谈。
此言一出,无论是张邦昌,还是李邦彦,乃至一旁的吕颐浩,更甚者还有曹曚,都用一幅见到傻子似的表情直勾勾地看着韩世忠。
“哈哈哈,良臣拍得一手好马屁!”刘备直言不讳大笑道。
他只以为韩世忠在拍马屁,毕竟刘裕也姓刘,虽说不是高祖一脉的,但也是我汉室宗亲。
“嘿嘿。”
韩世忠摸了摸头,就说那些士大夫们屁都不懂,如果俺老韩打小儿就能按下性子读上几本书,那也是能中进士的!
毕竟俺韩世忠当年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
韩世忠的笑话确实也活跃了此间氛围,让众人心间的沉重压力也是为之一松。
可刘备,却是在笑过之后,神色忽的一紧,厉声问道:“本王问诸公,江东建都者,有谁曾北渡长江,一统天下?”
李邦彦隐隐猜到了刘备的心思,躬身拜答道:“无人!”
“江左富庶,偏安一隅者,有之,马踏黄河,席卷天下者,未曾有也!”
“祖逖乱世南渡,后中流击楫,浪遏飞舟,可曾北归?”刘备再问。
“不曾!”吕颐浩答道,如此一问,其亦猜到了刘备的心思。
“刘裕天授之姿,气吞如虎,可曾合拢江河,南北归一?”
“不曾!”曹曚抢答道。
曹曚毕竟是将门出身,文化素养远超韩世忠。
“诸葛孔明神机妙算,才为天下冠,可曾跨过陇山,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不曾!”这次是众禁军齐喝,也包括了韩世忠,齐声震天。
毕竟大家都是听过三国故事的。
“那我问诸位,今日退回帐中,明日是不是就要割让汴京,再复一日,是不是就要立都建康了呢?”刘备再呵。
此次,无人以对。如此话题,众人也只能以沉默对!
刘备见此场景,冷笑又道:“诸公答不上来了吗?是怕了那抛国弃子的道君皇帝吗?”
“康王慎言!”吕颐浩即刻跪倒在地。
“慎言?完颜宗望会与尔等慎言吗?”刘备继续喝问,随后一手挥舞马槊,刃光闪过,锋指为右。
李邦彦也想再劝,可还不待其出声,就又被刘备所打断。
“旌节何在?”刘备再问。
作为前来和谈的宋室亲王,刘备自然也被赵桓授予了使持节的名头,也持有相应的旌节。
“王爷,在!”吕颐浩跪身言语道,连忙朝着旁边的士卒使了一个眼色。
其话音刚落,两名士卒就捧着节仗与龙虎旌旗走上前来,众人赶忙如退潮般分向两边,为二人让开了道路。
吕颐浩就是最传统的儒家士大夫,其人性格要强,如果政见不合,哪怕对方是皇帝,都敢硬刚。
但也严格遵守君为臣纲的铁律,哪怕被贬谪琼州,也会誓死捍卫皇室权力。因此,哪怕是逃命,也要带上象征皇权的旌节。
“把旌旗系在节杖之上!”刘备勃然昂声。
两名小卒连忙利索地将旌旗系上,然后几乎是跪拜着将旌节递到了刘备的手中。
刘备左手接过旌节,起臂挥舞,龙虎大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声,节杖指左。
“眼前就是长江,欲随本王杀敌者,右从!”
“欲回大帐者,左从!”
众人一时愕然,无法作答。可唯有韩世忠,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刘备马槊所指。
“王爷去哪,俺去哪!”韩世忠挺着胸膛昂声答道。
见韩世忠选了边,众多禁军,乃至曹曚,也在稍许的嘈杂讨论声后,选择站在了刘备马槊所指的方向。
此番场景,又有何人谁言宋人避战、怯战、畏战、不敢战?
不一会儿,没有选边的,就只剩下李邦彦、张邦昌、吕颐浩三位文官大臣了。
“我从王爷。”吕颐浩起身,走向了右边。文人自当有风骨,如何可落后于市井白丁?
“我从王爷!”李邦彦干脆利落地迈步往右而去。
“我...我也右从!”见此场景,张邦昌也是无奈咬牙做出了选择。
“好,我敬诸位胆气。”刘备双手一挥,将旌节与马槊一起扔下,吕颐浩和韩世忠赶忙来接。
刘备双手一挥,将旌节与马槊一起扔下,吕颐浩和韩世忠赶忙来接。
刘备利索地将大红色官袍解开、脱下,露出一身单衣。
“给我拿身甲胄来!把这套官家赏的衣袍,绑到马槊上去!”
立即有士卒捧来铠甲,张邦昌亲手把那身华贵的圆领红袍接过,用袖子当绳索,牢牢挂绑在了马槊之上。
刘备披上铠甲,紧握马槊,呼啸的晚风将那夜空中飘扬的红色大袍吹得飒飒作声。
“王爷。”吕颐浩双手捧着节杖,递与刘备。
刘备并未理会吕颐浩,而是环顾四周众人,直截了当地问道:“曹操麾下郎将典韦,素有‘古之恶来’之称。诸位之中,可有人能效仿其勇烈,护送本王朝常胜军而去?”
“愿拼死效劳!”曹曚没有直接回答刘备,却也是义正言辞。
“好!”刘备颔首,之后才低头看向了吕颐浩,再道:
“吕相公,你来持此节杖,随本王一同而去!”
“王爷,此行九死一生,臣怕落了大宋颜面。”吕颐浩连忙推辞再拜。
“吾执马槊,公执节杖,虽百万众,又奈我何!”刘备昂声再道。
“愿受命!”听闻此言,吕颐浩连忙磕头拜谢,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而旁边的李邦彦、张邦昌二人,亦是神情复杂。
“走!”刘备一声令下,径直朝常胜军的方向奔去。四周甲卒闻声而动,连忙追随其后。众人脚下生风,顷刻之间便出了大寨,一头扎进了那混战正酣的战场之中。
已然杀红眼的金军士卒,见到举止如此怪异的一群宋人,也是不带犹豫地朝其砍杀而来。
韩世忠、刘晏、曹曚等人见状,忙不迭地挥刀劈砍,阻击袭来的敌人。
刘备挥动马槊,直接砍掉一个金人的头颅,狂涌的鲜血溅射开来,将其槊上的红衣染得愈发深红。见越来越多的金人如潮水般袭杀而来,而战场上散落的宋人却是依旧还在各自为战,刘备眉头不禁微蹙,勃然怒道:
“都给我喊出来!”
“为宋王距敌百步者,赏万户侯!”
此言一出,四周拱卫着的士卒,陡然沸腾了,不一会儿,众军士就已是彻底沐浴在了鲜血之中,如一堵合上的城墙牢牢扎在了刘备周围,金人无法跨越半步。
然而,还是不够!此处距离常胜军所在还有数百米的距离,即便韩世忠等人此刻占尽了体力优势,可他们却依旧犹如陷入到了泥潭之中,难以前行。
刘备脸上面无表情,心中却暗流涌动,处境不妙呀!
而也就在此时,不知是哪一个小卒,突然灵光乍现一般,好似是为了回应刘备先前的话语,也是高声扯着嗓子大呼一句:
“为汉王拒敌一步!”
话罢,小卒踏足向前,挥刀斩敌,一片刀光划过,血花四溅,他竟然是硬生生地顶着涌来的金人,在尸山血海之间结结实实地杀出了一步!
闻得此声,韩世忠、曹曚等人亦是纷纷不自觉地侧目望视,随后也是不由自主地踏步向前,齐齐顶着金人向前冲杀而去,数十次手起刀落之后,接连大呼道:“为汉王拒敌十步!”
此间动静,当然也是吸引了周遭正在各自为战的数十名宋军士卒,听得此声,士兵们亦是不约而同地转身望去,只见夜空中的旌旗与红袍正在风中张牙舞爪,虽是天黑看不清具体图案,但也知那处定是宋人军阵,金人又如何制得如此精美的物件儿?
更何况,大家听得清清楚楚,是为汉王所驱驰。除了大宋亲王,何人还敢自称汉王?
随后,四周散落的宋军士卒,也是一同朝着大旗所在之地拼杀而来。终于,刘备又是前进了十余步之后,第一名流离在外的士卒终是杀进了刘备身边的军阵之中,其人用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啐出一口鲜红的唾沫,扬天长啸道:“可为汉王拒敌五十步!”
“可为汉王拒敌五十步!”
“可为汉王拒敌五十步!”
“可为汉王拒敌五十步!”
....................
此一声长啸就犹如一道哨响,在其落下的瞬间,又是道道相同的话语此起彼伏地不断响起,最后更是汇聚成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伴随着的,还有一同蜂拥而至的宋军甲士。
当然,如此巨大的动静自然也是吸引了金人的注意力,此刻如果从天上看,可以发现刘备就好似狂乱风暴的眼睛,战场上的所有人,无论是金人,还是宋人,都在朝其汇聚而去
“可为汉王拒敌一百步!”又是一道雷霆般的呼喊响彻云霄,姚平仲带着自己的军士,到了!
“臣姚平仲拜见康王殿下!”姚平仲遥拜而道,他之前虽未见过康王,但那被诸多甲士如众星拱辰一般围起来的人,不是康王,还能是谁?
“姚将军且入阵!”刘备驱步向前,昂声吩咐道。
“是!”姚平仲拱手应和,带着自己的甲士就加一同入到了圆阵之中。
也就在姚平仲入阵的一瞬间,刘备再度昂声勒令道:
“都给本王喊出来!”
“破贼百步者,封万户侯!”
此言一出,阵中甲士乃至依旧散乱之外的士卒,都犹如发疯了一般朝着刘备前行的方向拼力杀去,同时,嘴边也是大声念道:“破贼百步者,封万户侯。”。
在此生死攸关,疲惫不堪之时,士卒们已经听不进什么话语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已经前进了几步,甚至即便是嘴中跟着念叨的话语,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含义了。
但是,唯有“万户侯”三个字,是实打实地刺激着他们的神经,驱使着众人一往无前。
如此奋勇下,经过一阵拼杀,刘备周围的宋军人数,相较于四周的金人,居然是占了上风!
还是那句话,纵然完颜宗望是古之名将,早早就探到了姚平仲等人要来劫营的消息,可那也是仓促应战,如何能一下就调动了全军?先前宋军劣势,只是吃了金人以逸待劳的亏。
更何况,能被姚平仲点来砧营的士卒,都是装备甲胄齐整的精兵,不似金军中的阿里喜一般不着甲就上了战场。如今被刘备汇聚于一堂,又如何敌不过金人?正所谓干柴遇火即燃,宋军,正如一堆薪柴,刘备,便是那点火之人。
赤盏辉在远处的高坡上遥望,只见刘备的身影离其越来越远,马上就要与常胜军汇合了,却只得破口大骂而已。他想过亲自率军去追,但此刻他的身边,仅有一只卫队而已。先前乱作一团的,不只有宋军,更还有金人!先前之胜,本就是全靠士卒个人拼杀而得,如今结阵而战,他又如何召得回众人?
他也想如刘备一般拿着节杖,摇着龙虎大旗,来一嗓子,金国猛安在此!可是,此言又如何比得上那汉王一词的无上魔力。金国更没有什么节仗之说!归根到底,还是金国根基太浅,他麾下的多数士卒,甚至连金国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南下杀虏劫掠可得无上财富,眼中更是只有自己直属的上司。
万般无奈之下,赤盏辉只得怒声令道:
“都去传命,宋王追不上就不追了,清扫战场!解决落单的宋人!”
然后,又是一道气势非凡的声响如实传入了赤盏辉的耳中:
“可为汉王拒贼两百步!”
“哐当”一声,赤盏辉重重地将自己的头盔摔落在地,以解心中之恨。那道声音,他异常熟悉,正是常胜军齐声发出的!
就在赤盏辉作怒之时,刘备带来的禁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禁军,终于是与常胜军接在了一起。
而在此之前,兀术也命人敲响了收兵的金锣,与常胜军相互搏杀的金人也是趁着此间的浓浓夜色滚滚退去。当然,常胜军没有去追,现在要应付的,需要全力以对的,还有那只绕后随时准备强突的金军骑兵。
而就在这一晚难得的喘息之际,郭药师与刘舜臣远远望见康王,毫不犹豫地跪拜于地。那些先前高声斥骂刘备的士卒,以董才儿为首,亦纷纷叩首请罪。
“臣郭药师拜见康王!”
“臣刘舜臣拜见康王!”
“臣董才儿,向康王请罪!”
“无罪,皆无罪!”刘备看着面前诸人身上的血泥,将马槊递给了吕颐浩,亲身将郭药师等人扶起。
“早不能来,是本王之过,非诸位之罪!”
“为赎吾罪,诸位可愿随我再去拼杀一番!”
闻得此言,哪怕郭药师此刻已然是精疲力竭,乃至右臂都是中箭血染了衣袖,也只是觉得身中流动的鲜血,就快要从七窍之中喷出来了。士为知己者死,如是而已。
而也就在其出声之前,刘舜臣却是抢先一步抽刀而出,答复道:“愿受康王驱驰!”
如此一来,郭药师亦是当即出声应道:“愿受驱驰!”此言一出,瞬间激起千层浪,无数军卒齐声呼应,刹那之间,呼声震天,碎了云霄!
“好,即刻清点伤员,尚有强力的,去将手中的兵刃换为长枪,结阵以破金骑!”刘备大手一挥,大声下令道。
见此场景,张邦昌却是突然凑到吕颐浩身侧,好死不死地出声说道:
“吕大人,看来你被宗望俘虏也不冤枉呀!”
“相公何意?”吕颐浩强压怒气,拱手问道。
按照大宋官制,只有握持着宰相权柄的,才能被正式唤作相公。先前刘备虽称吕颐浩为相公,但这声相公,在大宋高阶文官的圈子里,却是作不得实。
按照此传统,当下能被正式唤作相公的,唯有李邦彦、张邦昌二人而已。因此,吕颐浩此刻即便有怒,也只得俯首而拜。
“宗望虽勇,大宋何危?此等北蛮,非契丹辽寇所能比拟,但又如何是我大宋所不能敌的!”
张邦昌傲声怒斥,显然是把先前吕颐浩所说的话牢牢记在了心中。
闻此言,吕颐浩先是微微一怔,随之则是心中火气尽消,最后竟是真的郑重躬身朝着张邦昌拜了一拜,不似先前那般随意,而心悦诚服地说道
“不见我王,不知汉武唐文之风采!”
“相公教训的是!”
----我是祝大家新年快乐的分界线----------
李彦仙,字少严,初名孝忠。靖康元年,金人犯京,郡县皆募兵勤王,彦仙率众应募,以三千人入京师,以功补承节郎。后从至尊奉命使金营,时至尊陷险,进退维谷。彦仙拔刀当之,阵斩金人首,慨然而呼:“为汉王拒敌一步!”诸将皆振,韩世忠、曹曚亦感其勇烈,遂独身而前,奋勇拼杀,齐曰:“为汉王拒敌十步!”三军感奋,皆呼:“愿为汉王拒敌五十步。”众军勇锐争先,遂破金军。
既战而定,至尊问彦仙欲何赏。彦仙痛哭流涕,伏地大拜,慷慨而言:“大丈夫杀贼,非为立功,但求报国之机,不图赏赐。愿王赐臣收复燕云之机!”至尊壮之,遂纳为部将,随之征伐。此盖彦仙扬名之始也。
--------《北宋书·李彦仙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