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赛龙舟
这几天，仁义和方有格都发现村里有点不对，尤其是那些年轻人早早就聚拢在一起，一去就是一天，直到很晚才回来，让人不解的是他们去的时候空着手，回来的时候还是空着手，去的时候高高兴兴的，回来的时候还是高高兴兴的。
这是干什么呢？
一打听才知道，端午节马上就要到了，村里要举办赛龙舟，他们这些天都在练习划船呢。
“哈哈，赛龙舟！”仁义兴奋起来，“这可是个一较高下的事儿哦。”
“是啊，怎么了？”苗莲娜看着他那得意的样子，一脸的莫名其妙。
“怎么了？”仁义大声说，“别忘了，这可是在桃花源哦。”
“在桃花源怎么了？”
“桃花源人可都是谦谦君子，是与世无争的。可赛龙舟就得争得你死我活的，这不矛盾了吗？我倒要看看桃花源人到底怎么赛龙舟，到底争不争！”仁义一脸的幸灾乐祸。
“嗐，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苗莲娜不高兴了，“简直了。”
“简直什么啊？”
“居心叵测！哼！”
“别吵了，咱们去看看不就好了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桃花源人赛龙舟别有一番趣味儿哩。”方有格不偏不倚地制止争吵的两人，笑眯眯地说。
“对啊，走！”
三人还没到桃花河边远远就听见鼓声响成一片，“咚咚咚，咚咚咚”，还有铙钹、铜锣、唢呐也都争先恐后地响起来，让人抑制不住地激奋。
虽然还不到正式开赛的时间，可桃花河边还是早已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男女老少都有，都兴致勃勃地朝河里望着，谈论着……
看起来，人们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桃花河里飘着三条龙舟，一条红色的，一条黄色的，一条蓝色的。水手们整齐划一，奋力地划着，每条龙舟上好像只有一个水手在划船似的，虽然溅起朵朵水花，却是整整齐齐的。三条龙舟齐头并进像三条利箭，飞快地在水面上向前射去……
过了一阵子，三条龙舟就渐渐拉开了距离，黄龙慢慢落在后面，再过一阵子，蓝龙也落下了，只有红龙冲在最前面，偌大的河面只有红龙一条船，未免显得孤孤单单的……
红龙察觉到了，慢慢停了下来。
一会儿，落在最后面的黄龙追上了等着它的蓝龙，两条船再一起并驾齐驱地追赶红龙。
他们很快就追上了等待多时的红龙，三条船再次齐刷刷地聚拢在一起。
“怎么回事啊？”红龙问黄龙。
“不知道啊，可能是很久没练，生疏了吧。”
“不可能！”红龙一下就把黄龙堵住了，“你们很久没练，我们也一样很久没练啊。”
“就是，大家都一样嘛。”蓝龙说。
“是不是人数不对啊？”红龙问。
“对啊，是十二个人。”
“那，是不是你们的船桨有问题啊？”
“这个说不了，应该没问题吧。”
“说不了可不行。上岸，上岸，我们把船桨都拿过来，比一比。”
三条船很快就靠到了岸边，水手们呼呼啦啦都带着各自的船桨上了岸。
每条船上的船员是十二人，其中一个鼓手，一个掌舵人，十个水手。三条船，各自列队，三十六个人都齐刷刷地站成了三队，每个水手都把手里的船桨跟对方合在一起比较，十组水手，每组三人三把船桨，大小、长短、宽窄都是一模一样的。船桨没问题！
龙舟呢？
抬上来，三条全都抬上来，放整齐，比较一下，像船桨一样，龙舟的大小、长短、宽窄都是一模一样的。龙舟没问题！
那问题出在哪儿呢？
那就只有人了。
可不是吗？三十个水手，三队，齐齐整整的，一下就比较出来的。红龙的水手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蓝龙就差了一些，黄龙简直惨不忍睹了。
这样不行，不公平！必须是三条船的水手身体情况都差不多才行，才显得公道、合理——赢，赢得硬气，输，输得服气！
围观的人听了都拍手叫好，还有人喊：“对，对，就应该这样！”
三人听了，却是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样的对手！什么都为对手考虑，这还叫比赛吗？简直是助人为乐啊！
要是这样的话，那还比个什么劲儿啊？
然而，这还不算，接下来参加比赛的水手的举动更让三人叹为观止了。
经过几天挑选，三条船上的水手终于配置得差不多了。人手齐了，就该训练了。
一般训练都是有经验的水手教缺少经验的水手，在这里也不例外，可让三人大跌眼镜的是他们不是教自己队的人，而是不管哪队的，只要是缺少经验的水手都不吝赐教！
赐教完了，大家还要坐在一条船上划——不管哪条船，坐上哪条是哪条——直到划得得心应手了——完全符合一个水手的标准了，才各自分开，在自己的龙舟上继续训练！
“这事要是说出去，打死都没人敢相信！都以为做梦呢！”仁义感叹地说。
“可不是吗？谁敢相信这是真的，就发生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苗莲娜也感慨不已。
“要不怎么说这里是桃花源呢！”方有格也说不出什么了，只拿桃花源搪塞。
“那照这样比赛，哪会有输得不服气，赢得不硬气之说呢？”仁义真是心服口服，“照这样，谁要是说赢得不硬气，输得不服气，那他一定是大混蛋！不，是黑心烂肺！是天良丧尽！是……是……反正不是人！”
“行了，别激动了，还没到比赛的时候呢，到了比赛的时候才见真章呢。咱们还是好好看看，到时候再做评论吧。”方有格见仁义亢奋得不行，真怕他闹出什么事来。
端午节当天，龙舟赛正式开始了。
到底是正式比赛了，场面比训练的时候热烈多了，除了人，河岸边还插满了彩旗，红的、绿的、紫的、蓝的、黄的、青的……迎风招展，煞是好看。
一大早，人们倾巢出动都向桃花河涌去，来到河岸边的时候，十里长的河岸边都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桃花河岸边一时人满为患。
人们都各自挑选了一个好地方，直勾勾地盯着三条龙舟。
在桃花河的最宽处，三条龙舟都已就位，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一会儿，里宰带着村里一众德高望重的人们来了。他们把带来的祭祀恭恭敬敬放在案桌上，点上高香，由里宰宣读祭文，随后率领一众德高望重的人们跪拜，叩首。
“咣——”祭祀仪式结束，随着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鼓声立即响起来，只见三条龙舟整齐划一地划起水来，“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好像不是三条龙舟，而是一条龙舟似的。
“这也难怪啊，他们训练的时候都交叉了，大家都被同化了嘛。”仁义觉得很有趣，一点紧张的气息都没感觉出来。
“照这样下去，还有什么好看的啊？”苗莲娜也抱怨起来，他本来想看紧张刺激的争夺场面呢，结果却是开玩笑一般的同进共退。
“该不会他们三条船都并列第一名吧？”仁义突然像发现了什么玄机似的叫道。
“别瞎说，慢慢看。”方有格瞪了他一眼，又观看起来。
不过，这时候虽然水手们都在整齐用力地划龙舟，龙舟却慢吞吞的，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三人搞明白情况，人群群一片声地呐喊起来：“加油！加油！加油！……”
加油？这慢吞吞的哪像比赛啊，还加油，真是的！仁义鄙夷地想着，忽然发现好像不对。是哪里不对呢？仔细一琢磨，才发现确实不对。训练的时候是顺水，现在是逆水，而且水流也十分湍急。怪不得呢！
仁义刚搞明白，方有格已经按捺不住地喊起来：“加油！加油！加油！……”
方有格一喊，苗莲娜也跟着大喊起来：“加油！加油！加油！……”
仁义知道方有格不是跟着人群乱喊的，而是真的感动，马上也喊起来：“加油！加油！加油！……”
于是，桃花河上震天价都是加油的喊声。
三条龙舟上的水手也被这喊声鼓舞着，划动得更猛了，“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还有龙舟上的鼓声，也擂得更响了：“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还有河岸边的铙钹：“砰嚓砰嚓砰砰嚓，砰嚓砰嚓砰砰嚓……”
还有唢呐声，吹得格外嘹亮：“呜哩哇啦，呜哩哇啦……”
还有喇叭声：“滴滴答，滴滴答，嗒嘀嗒嘀嘀嘀嘀嗒……”
龙舟终于动起来，顶着水往前划着……
三条龙舟齐头并进，每一条都很艰难，但每一条都在努力地撑着，划着，动着……
逆水就是往上游去，往水源的发源地去的，自然越靠近发源地水面也会越狭窄的。龙舟是逆着水的，这样不但每前进一步都很吃力，越来越狭窄的河面也使三条龙舟慢慢挤到了一起。
这时候，三条龙舟要是再分不出高低的话，就会撞在一起，虽不至舟翻人伤，起码比赛没法再进行下去了——可是，河岸上黑压压的那么多人可都是来看比赛的啊！
这就难了——都争抢，龙舟撞在一起，比赛中断，大煞风景；不争抢还叫比赛吗？
怎么办？
方有格急得都屏住呼吸了，仁义更是着急得在人丛里乱跑，只有苗莲娜还在不住地喊：“加油，加油，加油！……”
河岸上的人们都眼睁睁地看着，许多人都忘了呼喊，使得苗莲娜的喊声格外凸显起来。人们这才发现上神居然也来看赛龙舟了，还三个都来了，女上神还为龙舟加油呢！
这一发现让人们激动坏了，更大声地呼喊起来：“加油！加油！！加油！！！——……”
然而河里的三条龙舟依然故我。
这可怎么办呢？
不光是岸上的人们着急，三条龙舟一样着急，甚至比人们更着急，毕竟人们放下手里的活计，风风火火地跑来，就是看他们的啊！他们要是出了事，那还看个什么劲儿？太败兴了啊！
突然，有人大喊道：“黄龙加油！黄龙加油！……”
这个声音一喊，人们才如梦方醒，跟着一起喊起来：“黄龙加油！黄龙加油！……”
喊声一起，岸上的人们全明白了，河里的龙舟也全明白了，红龙和蓝龙马上慢了一拍，黄龙不得不领了先。
过了窄道，河面又宽阔起来，黄龙慢了一拍，等红龙和蓝龙跟上来才又发力猛冲起来。
渐渐地，三条龙舟就分出胜负来了，黄龙冲在最前面，黄龙紧追不舍，蓝龙锲而不舍紧咬着不放。
岸上的人们也动起来，顺着河岸追着龙舟看，追着龙舟鼓劲儿：“加油！加油！加油！……”
最后的结果终于出来了：黄龙第一，红龙第二，蓝龙第三。
三人以为结果出来，龙舟赛就算结束了，然而他们错了，不管是水手还是观众都没有散去，而是七手八脚把龙舟从河里捞出来放在岸上，再涌着黄龙、红龙、蓝龙的成员依次向牧场走去。
“这是干什么啊？”仁义看得直迷糊。
“是啊，不是该领奖吗？怎么跑到牧场去了？难不成向那些家畜报个喜吗？”苗莲娜说着，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
“你可真能瞎猜！”仁义挖苦道。
“那要不干什么去牧场呢？”
“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方有格招呼道。
于是，三人也随着人们往牧场涌去。
到了牧场，黄龙的成员却站住了，他们小声地说着什么，一会儿好像决定了，他们走过去，每人唤走了一头羊。红龙的成员等黄龙的成员走了，也走进去，唤走了六只羊。蓝龙的成员等红龙的成员走了，也进去唤走了三只羊。
三个人都看傻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些羊呀马呀什么的是集体财产，赛龙舟是集体的事，赢了当然就从集体财产里面领嘛。奖品也很清楚，第一名每人一只羊，第二名每两人一只羊，第三名每四人一只羊。可为什么唤走的是羊而不是别的，比如马，牛什么的，肯定比羊大得多啊！就算是羊，第一名唤走的也是小的，按道理应该紧着大的唤走啊——优先了嘛。
“奖品当然可以随意领，可我们也不能领马领牛啊！”仁义后来问到黄龙的成员，他们说，“那太大了，我们只是赛个龙舟而已，不配有那么大的奖品。”
“那为什么不领大羊呢？”
“我们每人领一只羊已经很知足的，还领大的，怎么好意思嘛。”
原来如此！真是自觉啊！
“那，你们领回去的奖品是怎么处理的呢？”仁义追着问。
“这个简单。”他们笑了，说，“赛龙舟之所以是三条龙舟而不是更多条龙舟，是因为参加比赛的是村东、村西、村中三片地方，每个地方派一条龙舟参赛。既然这样，拿到奖品可不是我们十二个人的，而是我们十二个人替大家拿的。当然宰了羊，大家一起吃羊肉、喝羊汤喽！”
“这倒是很公平、很合理啊！”仁义喟叹道。
“我们老祖宗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啊！”他们不以为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