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调任之宴
食舍内灯火通明，三张长桌拼成的席面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烤灵鹿的油脂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混合着酒香在屋内弥漫开来。
“来来来！”赵大川拎着酒坛，铜铃般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都满上！今儿个可是咱们余师弟...不对，余总管的大喜日子！”他粗壮的手臂一挥，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入余怀安面前的酒碗。
侯明第一个站起来，碗里的酒晃得溅出几滴：“余师兄...啊不，余总管！我敬您！”他仰头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以后咱们丙字田组可算是有靠山了！”
“胡说什么！”赵清月用筷子敲了下侯明的碗边，木簪上的银铃叮当作响，“余师兄是靠真本事当上的总管。”她转向余怀安，声音轻柔了几分，“不过确实值得庆贺。”
小四默默起身，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酒碗举到余怀安面前，重重地碰了一下。酒水溅在桌面上，映着烛光像散落的金子。
余怀安端起酒碗，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多谢诸位。”他抿了一口，酒液滚过喉咙，火辣辣的，“不过今日设宴，还有一事要告知大家。”
王子明正往嘴里塞肉，闻言差点噎住：“咳咳...什么事啊师兄？”他胡乱抹了把油汪汪的嘴，“是不是要给我们涨俸禄了？”
“就你话多！”赵大川一巴掌拍在王子明背上，震得他咳嗽得更厉害了，“听余师弟说完！”
余怀安放下酒碗，瓷底与木桌相触，发出清脆的“叮”声：“院里决定重新编组。”他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食舍瞬间安静下来，“林砚秋、沈听松、温如言、楚怀舟、苏枕雪五人，三日后调任其他组任教习。”
席间顿时安静下来。正要夹菜的林砚秋筷子悬在半空，沈听松默默放下酒盏，就连向来聒噪的王子明也闭上了嘴。
余怀安在主位落座，指尖轻叩桌沿：“先吃饭吧。”
“就是！”赵大川猛地拍桌，震得汤碗里的涟漪荡到碗沿，“天大的事也等填饱肚子再说！”他抓起酒坛给余怀安满上，“尝尝，我从老刘头那儿顺来的竹叶青！”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依然冷淡。
赵大川率先打破沉默，“院里现在缺人，倒也正常，什么时候开始？”
“说是七日之内交接完毕，孟师兄亲自批的。”余怀安取出名册摊在桌上，“林砚秋去甲字田组教《灵植基础》，沈听松到戊字田组教《育苗技术》，温如言...”
“等等！”楚怀舟突然打断，清俊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师兄，我...我不想离开丙字田组。”
沈听松也站了起来，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是啊师兄，我们在这儿挺好的...”
“胡闹！”赵大川突然暴喝一声，“这是调令！不是菜市场讨价还价！”他抓起酒坛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抹着嘴道：“老子当年从甲字田调到丙字田，不也活得好好的？”
苏枕雪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筷子：“就是...就是舍不得大家...”
“出息！”赵大川红着眼睛，“去了新地方好好教！别给咱们丙字田组丢人！”他转向余怀安，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余师弟，这事儿...你早就知道？”
余怀安微微颔首：“今晨才接到正式文书。”
“好！好得很！”赵大川突然大笑，拎起酒坛给每个人满上，“都给我喝！今晚不醉不归！”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液顺着胡须滴落，“林砚秋！你去了甲字田，要是教不好那帮小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砚秋红着眼眶站起来：“赵师兄，我...”
“少废话！喝酒！”
温如言怯生生地举起酒碗：“余师兄...我们以后还能常回来吗？”
“自然。”余怀安端起酒碗与她相碰。
赵清月给每个人碗里夹了块鹿肉：“都记着，无论去了哪儿，咱们永远都是丙字田组的人。”
小四默默起身，给五个即将调任的弟子每人塞了个小布包。打开一看，竟是他们平日最常用的工具——林砚秋得到一柄精致的药铲，沈听松是套育苗用的玉片，温如言手里多了个虫害标本盒...
“这...”楚怀舟捧着个刻有自己名字的《青木诀》运转模型，声音哽咽，“四哥...”
“吃饭。”小四硬邦邦地丢下两个字，坐回原位继续闷头喝酒。
楚怀舟借着酒劲凑到余怀安跟前：“师兄，庚字田组那些病苗...”
“《青木诀》配合地脉梳理。”余怀安夹了片鹿肉放在他碗里，“你去年救活的那株白元果，用的就是这个法子。”
苏枕雪突然插话：“那驱虫符...”
“用蚊草汁画符。”余怀安头也不抬地盛汤，“比你之前试的朱砂效果好三成。”
赵大川突然重重放下酒碗：“我说你们几个！”他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吃饭就吃饭，哪来这么多问题？你们余师兄别刚当上总管，这群小子就是欠收拾！”
“无妨。”余怀安抿了口酒，“趁现在能问，多问些。”
这句话像盆冷水浇在席间。温如言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林砚秋盯着碗里的饭粒发呆，就连向来沉稳的沈听松也红了眼眶。
“哭什么哭！”赵大川突然暴喝，“又不是生离死别！都在一个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王子明突然站起来，举着酒碗的手微微发抖：“我、我敬各位师兄师姐！”他仰头一饮而尽，呛得直咳嗽，“以后...以后...”
“以后常回来看看。”侯明接过话头，拍了拍他的背。
小四默默起身，给每个人碗里都夹了块鹿肉。向来寡言的他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余怀安看着这群朝夕相处的弟子，想起他们初入丙字田组时的模样——林砚秋连锄头都拿不稳，沈听松分不清灵稻和杂草，楚怀舟更是吓得不敢碰毒草。如今却要各自独当一面了。
“师兄！”五人同时起身，酒盏碰得叮当响。余怀安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赵大川见气氛过于低沉，拎着酒坛绕到众人身后，给每个人碗里都满上：“要我说，这是好事！你们几个——”酒坛伸向即将调任的几人，“去了新地方都是当教习的料！”
余怀安端起酒碗轻抿一口：“你们其他人也抓紧考灵植夫。”目光扫过席间年轻弟子，“每年能多两块灵石俸禄。”放下酒碗时，瓷底与木桌相触发出轻响，“以后提拔人，肯定优先考虑你们。”
席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几个年轻弟子凑在一起，掰着手指算两块灵石能买多少符纸。赵清月抿嘴笑着，给身旁微醺的苏枕雪倒了杯醒酒茶。
一个弟子突然蹦起来：“我明年一定要考过！”酒洒了半碗在衣襟上也不在意，“到时候我也能当教习！”
“就你？”赵大川大笑着拍他后背，“先把《百草谱》背熟了再说！”
“都记着——”余怀安突然提高声音，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灵植夫不是靠牌子吃饭。”指尖轻点桌沿，“地里结不出果子，什么牌子都白搭，最终还是要靠你们本事。”
那些年轻的弟子默默点头。
夜渐深了，雪粒簌簌地敲打着窗棂。楚怀舟最后一个起身，向余怀安和赵大川深深一揖：“师兄，明日我们便要去新组交接了...您二位多保重。”
沈听松红着眼眶补充道：“这些年承蒙照顾...”
“行了行了！”赵大川不耐烦地挥手打断，铜铃般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着微光，“又不是调去边疆，哭丧着脸做什么？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林砚秋还想说什么，被苏枕雪轻轻拉住衣袖。几人最后行了一礼，转身踏入风雪中。余怀安站在食舍门口，望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被雪幕吞没。赵清月扶着微醺的苏枕雪走在最前，楚怀舟和沈听松并肩而行，林砚秋与温如言落在最后，时不时回头张望。
“师兄！”一个年轻弟子突然从阴影里钻出来，眼睛亮得惊人，“我、我一定不会给您丢脸！”
余怀安拍了拍他肩膀，雪花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时候不早了，回吧。”
待那弟子跑远，赵大川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粗壮的手指摩挲着酒碗边缘：“他娘的...老子当年离开甲字田组的时候，可没觉得这么难受。”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这帮小子...是老子带的第一批弟子啊...”
余怀安静静地看着赵大川泛红的眼眶，轻声道：“或许...这就是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