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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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贤侄神异

程楚宾寒暄了一番,吃了两杯热酒,也没有等他的孙女出来相见,便起身相辞,只说才从衙里回转,还没进家门,恐宅里人悬望,明日再来奉酒侍宴。

杜甫虽是准备了一肚子话,倒也不着急说,毕竟还没有与杨氏对过帐,有些事情彼此都不明白。送出宅门外,又使杜宗文再送。杜宗文爽快应了,过去牵了马。程楚宾却道:“走两步倒好!”

这时合门鼓已响完,夜色完全罩了下来,街上行人稀少,能看见的灯火只有两三处宅门灯笼,风扑下来一扫,枯叶沙啦啦作响,迫得人心底也发凉发寒。

“长安发生的事,阿伯知道多少?”杜宗文先开了口。

程楚宾站住脚,转过身来道:“大差不差,都知道的。”杜宗文道:“富平县的知道多少?”程楚宾道:“一来一去,都知道的。”

杜宗文笑道:“阿伯都知道如何还敢将孙女送过来?我阿爷在华清宫恼了天子,几乎当场杖死。我得罪了哥舒翰,恐怕也得罪了杨国忠,将来还不知要得罪多少达官贵人!阿伯得了我这个贤婿,说不得哪天便有飞来横祸,轻则破家,重则亡族!”

程楚宾双手往腰后一拢,腆着肚子笑道:“贤婿要唬杀人?”脸上没有一丝惧意,倒放出一种异样光采来。

杜宗文用表情告诉不是,在看到郑娘子的遗体前他对这个大唐还充满了温情与敬意,跪拜在唐玄宗脚下时他也心平气和,甚至还想做他家的忠臣良将,但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在一个封建帝王专制的社会里,谁都是在为自己活着,谁敢不为自己活着谁就不得好死。所以王忠嗣该死,刘晏也该死!

程楚宾端起了手,踱着道:“说句实话,我是怕又不怕,有时怕,有时不怕。细算来,还是不怕居多!涓涓我与你送来了,这是好孩儿,没爪没牙的。摇金你要是还肯要,我也思法送来。程肥、程皮我已打杀了,我的心就是如此!”

这些话听起来倒真实诚,杜宗文哂笑道:“阿伯如此垂顾,究竟为什的?”程楚宾回头一笑,张了张四下,走近叉手道:“不为其他,贤侄神异,天下将大乱,想托付子孙罢了!”眼睛抬了起来,乌溜有光。

“神异”一词只有圣人和帝王能用,杜宗文的心怦然而动,在这么个世界要想不跪——不憋屈,自由呼吸,实现抱负,也只有成圣称帝了!

“阿伯以为我当得天下不成?”

程楚宾着实吓了一跳,这种话岂能说出口的。杜宗文却笑出声来。程楚宾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道:“能!”不能他也只丢两个女孩儿。唐朝十恶不赦之罪也不过诛三族,确实也诛不到他一个外姓之人!

杜宗文不笑了,正经说道:“阿伯只怕相错人了,小子从无此志,设使一日得了些功名,也绝不敢忘不了阿伯今日的恩德,令孙还是接回去的好!”一揖,转身便走。

程楚宾却一脸蜜笑,摸着胡须端详着佳婿的背影、步态,果然是龙行虎步,不同凡俗。人进了宅门,他才转了身,高视缓行,几乎有些醉意。

杜宗文为了避免与程涓涓接触,饭也是外边堂上与刘一、磨勒、王走蛟一伙小厮吃的,梁崇义倒在里面。吃过便往后面栏厩里看马、练刀。直到二更时分杨老夫人使了刘一来唤。

卧房里就两人,诗圣安坐在坐榻上,脚踏着火盆耳,抱着猫大的杜麟儿在怀里轻轻拍。杨老夫人打转,将人扯到火盆前站住,便取了拂尘头上脚上打扫起来,嘴里还叨叨他腌臜。

诗圣咳嗽一声后,杨老夫人便合了嘴。诗圣轻声轻气说道:“我与你娘平章过了,程家的亲不能退,一者有成言,二者有恩义,三者两个女孩儿都是正妻所生,甘心为妾,已是自辱,今无过错乃退之,辱之甚矣!除非程家自己要退,否则不要提起,背信弃恩,人将不食吾余!”

“是呢,那日为娘好好的送你俩上车,看着和和美美的,并没闹嘴,却是为了什呢?你岳翁那天来说,倒痛骂摇金,又说不明是什事!”

杜宗文冷哼道:“也没什的,便是想杀孩儿!”杨老夫人愣了,将肩头掰转问道:“什?想杀你?为什呢?”脸都绿了。

“说笑罢了。”杜宗文笑着,节外生枝,一无所益。

诗圣便将胡子一吹,瞪眼道:“混帐,言招祸,行招辱,富平的事怎的闹出来的?”说未毕,杜麟儿便哭了起来。杜宗文如蒙大赦,流矢出来了,随他们的意思吧,反正自己不招惹便是了。

第二天一早便又给唤去了,杨老夫人叫他去拜谒程楚宾,还非要他骑马带小厮。回来诗圣的车马已经备好了,叫他随着往白水拜舅。

白水也属同州,与奉先倒至近,中间只隔了一座尧山。

崔十九舅做的是县尉,知道外甥得的官是县尉,那大人先生好为人师的意态收刹不住,说俸禄奖罚,说职田侵查,说雇佣杂吏,说事上问答,说待下勘核,说县令声名,说刺史脾性,说捕盗拿凶,说弹压刁民,滔滔不绝。

可没几句落到“天下”与“百姓”上面,程楚宾都知道天下将乱,他这个有年纪的世家子弟却懵然不知,还在计算钱米养老享福。

诗圣大概只是不好发作,强耐着性子听教,出来脸便拉了下来,闷了一路,大概是后悔受了这职了。

杜宗文却开始在琢磨如何着手练家兵了,只要父亲大人那120亩职田没有被豪强侵占,场地有,钱也有,剩下的事就是竖旗敲锣了。

到家时天也黑了,杜宗文不着意,跑进他娘房里时竟同程涓涓撞了个满怀,她大概是回避不及。十三岁小萝莉,花骨朵一样的身子,一下吃撞飞了三米,带倒洗脸架,铜盆敲头,剩水浇面,坐在地上就嘤嘤嘤的抹起泪来。

“是宗文又祸事了么?哟!怎的了?涓娘?”杨老夫人从纱厨里嚷出来,杜宗文即时就溜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