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孕面线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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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故乡

在泉秀街上,袁景拖着一只大大的行李箱,在导航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走着,三年没回过泉州了,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了。

具体的位置袁景有些模糊,而且这是她第一次先斩后奏,万一瓦嬷和阿舅都不在家呢,门口的保安已经开始关注她了。

她也只是来过一次,估计几年间保安都换了好几茬了。

袁景正踟蹰着,迎面撞上了刚散步回家的瓦嬷。

“小景!”老人家喜出望外,她只当袁景是出差路过的。

“瓦嬷......”看到亲人的瞬间,袁景眼睛有些酸胀,胸腔中一叶扁舟终于靠了岸。

“怎么这个时候回家来了?”今天是工作日,老人家自是疑惑。

祖孙俩有日子没见了。

自从袁景去了上海,回来的次数就少得可怜,老人家疑窦渐起,她打量了袁景一番,最后眼睛死死地盯在了她的肚子上。

眼见一件一粒扣米灰色毛衣开衫连袁景的膝盖也给包裹住了,却敞开衣襟,垂下灰色围巾遮遮掩掩,越是遮掩就越引人注意。

瓦嬷似是明白了什么,挽着袁景就向家里走去。

阿舅阿妗去上班了,他们在厦门买了房子,只周末回来看看老母亲。

这些年瓦嬷一个人住惯了,房子十分清净,但原木色的家具和瓦嬷都让这里充满温情。

沙发一旁的柜子上立着一张黑白色的全家福,那是外公瓦嬷年轻时照的,照片里的阿舅和妈妈也就是刚上初中、小学的年纪吧。

电视柜上还有一张瓦公瓦嬷的合影,应该是两人结婚前后照的,只可惜瓦公应该在袁景出生前就去世了。

相片上,瓦公穿着中山装,在那个年代绝对是帅哥,原生在泉州的读书人家庭,听说祖上还有人考取过功名,年幼随父母躲避战乱,流落到马六甲一带。

瓦嬷是典型的马来美人,家里是做红茶生意的,骨血里也有些华人基因,会说中文,但认字不多。

高压愈演愈烈,官方甚至勒令境内华人放弃汉语名,登记印尼名字。

年轻的书生一身傲骨,哪受得住这般耻辱,瓦嬷刚嫁进门第二天,就跟着丈夫离开了出生地。

命运剧变,令没有感情基础的新婚燕尔同舟共济,吃尽了苦头,受尽磨难,终于回到泉州落脚,情分胜蜜糖甜。

漂泊在外的种子重回故土,落地生根。

“你跟瓦嬷讲实话,到底怎么了?”瓦嬷问得小心,但眉间的川字纹肉眼可见地深刻了许多。袁

景知道自己瞒不住,一五一十地把这半年多的事情交代了。

“唉,冤孽啊”瓦嬷只是吐出这么几个字来总结袁景的这一场荒唐。

她眼神凝重,心疼地看了许久,忍住了言语。

的确,此时多说无益,只能从长计议。

最难过的那一关还是袁茜,她知道了一定要闹得天翻地覆的。

明年林昭就要高考了,她忙着照料儿子,最近也不常来。

林昭是袁茜与现任丈夫的儿子,比袁景小几岁。

时间过得真快,两年前,他中考完那会儿还曾随袁茜去上海找袁景过快乐暑假。

那会儿袁景也刚毕业,还和校友挤在小小的合租屋内。

袁茜带着儿子便只能住酒店,在上海耍了小半个月,仅酒店、交通就差点把袁景掏空了。

她购买力惊人,还要鼓动袁景给她弟弟消费,青春期的男孩子看什么都新鲜,也爱潮牌,衣服鞋袜得买起来不眨眼。

送走他们母子那天下午,袁景感觉自己的血槽都空了。

室友是独生女,她妈来上海给她搬家时,袁景跟着沾了不少光,伙食和卫生都改善了不少。

可袁茜来时犹如鬼子进村扫荡。冰箱里只多了一袋鱼丸,好像还是楼下超市里买的。这妈是亲妈么?室友没敢问出口。

瓦嬷和阿妗总说,袁景就是给袁茜还债来的。

心安即是故乡,哪里有爱的回应,哪里就有归属感。

好在袁景有个疼自己的瓦嬷,在她老人家身边,袁景永远都是个乖巧的小女孩。

只待了三天,袁景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她的小脸有了血色,像是气球吹起来一样圆得支棱起来。

孕反也很神奇地消失了,恶心感也没那么重了。

瓦嬷照顾得很仔细,家里多了一个人,她做饭都开心了许多,每天调剂着口味给外孙女搞吃的。

袁景最爱闽南三件套——面线糊,咸肉,牛肉羹,连吃了几顿,也不觉得腻。

面线糊有三十多种佐料,根根面线如龙须,游离于清澈的淀粉中,味道鲜香爽滑。

一碗面线糊好吃不好吃最重要的是汤底,瓦嬷经常会用腔骨熬汤,熬得奶白的大骨汤,然后再煮虾米等一系列海鲜,再煮面线糊。

面线糊的火候很重要,要糊而不烂。袁景最喜欢泡醋肉、蘸油条一起吃。

福建人真的很爱油条,面线、海鲜粥、咯摊里都要泡油条。

傍晚的时候,她会随瓦嬷出去散步,最远的时候可以走到西沙溪或者晋江边上。

她时常望着水流发呆,感叹逝者如斯,忧心忡忡,对腹中孩子的去留,始终没拿定主意。

很多时候钻进牛角尖,要不是顾着身侧的瓦嬷,她真想一头扎进去一了百了。

她常想,这世界,似乎多她一个少她一个,也并不会泛起多大的水花。

周末,阿舅阿妗回家看瓦嬷,看到袁景回来也止不住欣喜。

夫妻两人也都留意到她的孕肚,高知就是高知,他们没有指指点点,一句“无论如何,开心就好”彻底融化了她的心。

袁景和阿妗比跟袁茜更亲。

自小她被瓦嬷养在身边,阿舅阿妗丁克主义,家里没其他孩子,便将她视若己出。

每逢学校家长会,阿舅阿妗都有一人准时参加,所以同学们自然就把他们当成了袁景的爸爸妈妈。

阿妗夸袁景这个操作很摩登,去父留子,干得漂亮!

这句评语,像一颗软糖卡在喉咙里,让袁景吞不下,吐不出。

她还在迟疑腹中孩子的去留,她现在的情况都生存艰难了,骤然多个孩子,她能养得起么?

即便是养得起,难道也要让孩子跟自己一样,生来便没有爸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