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再见千户
“道爷，你只去了高淼一人那里……”
站在远处，杨有粟看着粥棚边长长的队伍，略显不解道：
“为什么城中其他有钱人也开始施粥了？”
“这就是高淼的聪明之处了……”
赵无疾嘴角含笑：
“他为向我献殷勤，不仅自己出钱出力，恐怕还‘通知’那些大户们也跟着一起布施。”
这般不仅不会触怒“沈候”，反而更能显出自己的所谓“诚意”。
至于那些狗大户是怎么同意自掏腰包的……
不掏腰包，他们怕过两天会有披坚持锐的士兵来和他们掏心掏肺。
郝家等大户，就是先例。
“道爷，这般不计成本施舍，若是那些大户能撑下去，这个冬天差不多就能不死人了……”
杨有粟并不知道，昨晚高淼经历了怎样的大恐怖。
她只是想着再无饿死尸体的场景，不由得感叹：
“往年，哪怕是丰收年，哪怕是有人施粥，一样是有人要死的……”
冬日灾民，大多死于寒冷、饥饿。如今一并解决，自然存活率是很高的，但是……
“来年呢？”
赵无疾脸上笑意渐淡：“来年，他们没有田地，没有积蓄，只能去做苦力，或是当地主佃农。”
“到那时……不一样是个死？”
“道爷，你不可能帮他们一世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历朝历代，哪个封建王朝不是如此。
又有哪个皇帝不是端坐在白骨堆成的金字塔之上呢。
这便是历史的车轮。
“道爷，至少……”
杨有粟指着那粥铺队伍之外，一个失去了双腿的老妪正匍匐在墙角，似乎已经没了力气。
这种人，哪怕是在流离失所的灾民里，也是最容易死的。
道士正要过去帮扶，却看到排队领粥饭的队伍里，有几个刚刚领到粥饭的人，不约而同走到了老妪身旁。
热乎乎的白粥和咸菜，被他们送到了老妪嘴边。
或许他们只是自己已经吃饱，突然发了善心。
又或许他们与这老妪是亲属。
但这并不重要。
“至少他们自己都还没有放弃活着。”
看着杨有粟眼中的认真神色，赵无疾无奈一笑：“是是是，你说得对。”
至少，这妮子是真的当过难民，她比自己更懂。
“走吧……”
正当他们要离开之时。
忽听到城外传来一阵阵军号。
这是……
有敌袭？
是叛贼军，还是妖魔？
道士皱了皱眉，拉上杨有粟，奔向城门口。
……
等他们俩走到，陶县令已经带着几十个县衙差役赶到城门口。
此时陶深脸色黑如墨水，急匆匆登上城楼，看向高淼，正要问询。
看到他那一身打扮，却是愣住了。
原本高淼一身皂服金线绣飞鱼，端的是高大威武。
只是如今，却一脸病恹恹，面色惨白，脸上也缠着渗血的砂布。
仿佛数日没睡，精气全无。
最重要的是，高百户右手袖口空空荡荡。
“高大人，你、你这是……”
高淼目光森冷，遥望城外荒原，哑声道：
“本官昨日练功，一着不慎，被反噬罢了。”
练功还能丢掉胳膊？
陶深虽不相信，但眼下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高大人，何故响军号？”
“探子来报，城外数里有一伙民夫打扮的人，正朝着松阳县城赶来。”
高淼冷然道：
“叛军虽说已经连番征战，伤兵疲将，急需休整，估计一年半载都不会进犯江州。”
“但那贼将奸诈，定然会派出探子，摸清我江州情况。”
陶深迟疑道：“高大人意思是，那伙人就是叛军探子？”
“并非不可能。”
等到傍晚时分，探子所报的那伙人，终于走到了城下。
赵无疾抬眼看去，那些人足有三十多个，衣着破烂，有几个身上带伤，看似与灾民并无两样。
然而，那队人……个子太高了。
灾民均是缺了食物，身形佝偻，面容憔悴。
可这队人，一个个身形健壮，骨架宽大，颇为可疑……
为首那人，更是身形如熊。
其身上还背着一个肥硕男子，却仍旧健步如飞，走到城门口。
“来者何人？！”
高淼冷冷道：
“放下武器！跪地抱头！！不然乱箭射死！！”
城下，那个为首的汉子似乎在和身上人耳语，随后厉声道：
“高淼，你他娘的连老子都不认识了！快给老子开门！！”
高百户一愣，磕磕绊绊道：
“郑、郑大人？！”
他此时也不顾自己满身是伤，一个猛子跳下城门，身躯一颤，高声喊道：
“开！快开城门！！”
城门打开，那几十人鱼贯而入。
高淼第一个迎了上去，兴奋道：
“郑大人！郑大人，您来了……”
为首那熊背汉子此时放下了背上的肥硕人影，寒着脸跑过来，举起大手。
正要给高淼脸上来一记。
却看到他没了一条胳膊，脑袋上血淋淋的凄惨模样。
汉子眉头一皱，缓缓放下手掌：
“高淼，老子才走几天，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郑大人……”高淼苦笑，正要解释，却被那郑大人摆摆手：
“老子饿了，快去准备饭菜，给兄弟们接风！”
“是！”
郑大人走过众人，无视了陶县令的询问，目光却在白袍道士的身上停滞了一瞬。
道士回以一个微笑。
郑大人眉头一皱，似乎在哪见过这人，却一时间没有了思绪。
赵无疾虽然面色平静，内心却也泛起一丝波澜。
面前这郑大人。
不正是那日，在庞家村强拉自己入伍，后面他以黑猫幻术才脱身的……
金虎卫千户，郑赤明。
那日他领数百军士，一路募兵，一路朝着青阳府进发。
此时归来，却已只剩下几十人，且都已伤痕累累……
此事事关金虎卫，甚至可能与那个老皇帝有关，道士并不想多掺和。
况且，自己早已变了一副阴柔样貌，即便是庞家村那对老夫妻也认不出出自己。
便不再担心假死脱身的事情暴露。
一队人迎着周围人或好奇，或疑惑的目光走远。
只是不知为何，那个一直被郑赤明背着的人影，此时又换了另一人背上。
并且被一群人团团围着，密不透风。
说来也怪，这一队汉子风尘仆仆，显然都是缺衣少食。
可唯独那肥胖人影，面色红润，甚至脸上都没什么多余灰尘。
那人似乎对身旁一切毫不关心，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在众人面前呼呼睡起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