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火与原子的世界

毕达哥拉斯之后，便是前苏格拉底时代的另外一位大哲学家赫拉克利特。

赫拉克利特的伟大之处在于他的思想在他去世千年之后仍深深地影响着西方人，包括黑格尔和马克思。他的作品不但充满了智慧的闪光，而且像火与雷电一般震撼人心。

刻薄的伟人

关于赫拉克利特的生平现在知之甚少，实际上他的很多思想也是通过柏拉图对他的记载而为人所知晓的，而柏拉图之所以要记载他的思想，只有一个目的——反驳他。但即便经过柏拉图批判的过滤，赫拉克利特仍然是一位伟大的哲人，他的思想充满了智慧与诗意。

赫拉克利特出生在以弗所一个贵族家庭，以弗所位于伊奥尼亚，伊奥尼亚包括现在的小亚细亚半岛沿海地区和海中一些岛屿，与意大利南部一样，自古是希腊人的殖民地。

赫拉克利特活跃于公元前500年前后。据柏拉图和那些附和他讥讽赫拉克利特的人说，赫拉克利特是个相当刻薄的家伙，喜欢说别人坏话，他认为人是“宁愿要草料而不要黄金”的蠢驴。他看不起别人，认为人都是天生的懒汉，所以即使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也只有用鞭子抽打他们才能让他们努力工作。

赫拉克利特攻击的对象包括自己的乡亲。他曾说过这样的话：“以弗所的成年人应该把他们自己都吊死，把他们的城邦让给未成年的少年去管理，因为他们放逐了赫尔谟多罗，放逐了他们中间最优秀的人，并且说：‘我们中间不要有最优秀的人；要是有的话，让他到别处去和别人在一起吧。’”

但赫拉克利特的乡亲们似乎对他以德报怨，因为在公元4世纪时以弗所就出了雕有赫拉克利特头像的钱币，这算是一个挺大的荣誉，表达了家乡人对他的尊崇。

对乡亲们尚且如此，对别人就更不用说了，赫拉克利特一概加以批判、讽刺。当他谈到伟大的荷马时，他就毫不客气地说应该用鞭子抽他一顿；谈到毕达哥拉斯时，他说那是个缺乏理解力、只会死记硬背的家伙，压根儿算不上有智慧。

当然，赫拉克利特也会有说好话的时候，例如，赫拉克利特曾称条达穆斯是“比别人更值得重视的人”。因为达穆斯像他一样，认为“绝大多数人都是坏人”。

世界是一团火

赫拉克利特的思想非常了不起，几乎和黑格尔的哲学一样深刻，还像泰戈尔的诗歌一样优美，如马丁·路德·金的演说一样富有感染力。

赫拉克利特的第一个思想是他信仰战争，并且鼓吹战争。

他认为战争是万物之父，也是万物之王。它能让一些人成为神，而使另一些人成为奴隶。

他认为战争就是正义，因为战争对一切人都是公平的，大家凭各自的力量去争取胜利，一切都是通过斗争产生和消灭的。

与赫拉克利特对战争的信仰联系在一起的是他的斗争学说，他认为万事万物相互斗争，这正是万物存在的根据，一切都是通过斗争而产生的，就像一切都是通过斗争而消灭的一样。

他的这种思想与我们所熟悉的现代哲学家尼采的思想很相近。尼采也十分信仰战争，他劝说人们：“我不忠告你们工作，只忠告你们争斗。我不忠告你们和平，只忠告你们胜利。让你们的工作只是战斗，而你们的和平则是胜利罢！”如果读过尼采的《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大家会发现，尼采的文风也和赫拉克利特一样，充满了激荡人心的诗意。

但赫拉克利特并不是一味讲斗争的人，他宣扬的斗争更确切地说是一种对立统一。

他认为一切事物都有对立面，就像一个钱币有两面一样，这两个对立面是相互对立、互相斗争的，但这种斗争并不是一味地争斗，而是对立中有统一。因为在斗争中对立面会相互结合，相互结合就会产生运动，而运动就会走向和谐。于是就构成了这样一幅图景：对立（不和谐）→运动→统一（和谐）。所以他说：“对立对于我们是好的。”而万物都是这种对立统一的结合物。正如他说的：“结合物既是整个的，又不是整个的；既是聚合的，又是分开的；既是和谐的，又不是和谐的；从一切产生一，从一产生一切。”

如果用一句中国俗话来说明赫拉克利特的这种思想，就是“不打不相识”。两个不相识的人碰到一起，由于某种原因产生了对立，于是就有了运动——打架，一打发现对方原来是个高手，或者是条真汉子，于是两个人就“统一”，成了朋友。就像《三国演义》里的关羽和黄忠，两人经过一番对战，发现对方原来不但武艺超群，而且仁义过人，于是便握手言和。

赫拉克利特的这个思想影响了黑格尔，通过黑格尔又巨大地影响了马克思，这种影响一直持续到现在的中国。

那么，赫拉克利特所说的斗争与对立统一有什么共同特点呢？那就是“变”。

赫拉克利特认为，万物的一个本质特点就是变。他认为“万物都在流变着”，即万物从产生的一刻直到消灭的一瞬，都在不断地变化，从不停止。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变的、永恒的，如果有，那就是变本身，只有它才是不变的、永恒的。对此他有一句名言：“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换句话说，踏入同一条河流里的人们，流过他们的水永远是不同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在我们第二次踏进这条河流时，里面的水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踏进时的水。

关于整个世界，赫拉克利特也有自己深刻的思想：

1.这个世界对于一切存在物都是一样的，它不是由任何神或任何人所创造；它过去、现在和未来永远是一团永恒的活火，在一定的分寸上燃烧，在一定的分寸上熄灭。

2.一切事物都可以换成火，火也可以换成一切事物，正像货物可以换成黄金，黄金可以换成货物一样。

3.火生于气之死，气生于火之死；水生于土之死，土生于水之死。

4.火的转化是首先成为海，海的一半成为土，另一半成为旋风。

从这四句话我们可以得出下面四个结论：

1.火是万物的本原，万物都是由火生成的。

2.火与万物之间是一种相互转换的关系，一方面万物由火转换而来，另一方面万物也可以重新转换为火。

3.除火之外，还有其他三种基本元素：水、土、气。火首先变成这三种基本物质，再变成花鸟虫鱼、金银铜铁等。

4.这一转换的具体过程是这样的：火→水→土→气，因为海是由水构成的，而风则由气构成。

以上就是赫拉克利特的四个主要思想。当然他的思想不止这四个，例如他也反复地提到过“神”，并且认为神才是最聪明的，神看我们这些人，哪怕是最聪明的人，也像成年人看小孩子一样，是幼稚的。他认为：“最智慧的人和神比起来，就像一只猴子，正如最美丽的猴子与人类比起来也会是丑陋的一样。”

原子的提出者

除了赫拉克利特，德谟克利特也是一位不得不介绍的古希腊哲学家。以他为代表的原子论在古希腊也许没有太高的地位，但在今天却获得了空前的认可，原因就在于2000多年前德谟克利特的理论被20世纪的物理学证明有着惊人的准确度。

浪游者

德谟克利特是色雷斯人，和另外一位有名的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戈拉是同乡。

德谟克里特很喜欢旅行，年轻时就开始到处游历，从南面的克里特到东面的波斯，积累了丰富的阅历和知识。他也到过雅典，只是当他到雅典后，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听说过他的大名，不由得怅然若失，很久后他还愤愤不平地说：“我到了雅典，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我！”

在外游历过一番后，德谟克里特又回到了故乡——色雷斯的阿布德拉，直到去世都居住在那里。

关于德谟克利特的生卒年月至今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主要活跃于大约公元前420年。

神奇的原子

德谟克利特的思想，最主要的就是“原子论”。

德谟克利特对原子有这样的描述。

形状：原子是一些有着各种各样形状的小颗粒，方的、圆的、扁的、长的都有。

硬度：它们是不可分的，内部没有一点空隙，无论用多锋利的刀也休想砍开。

数目：原子比撒哈拉沙漠中的沙子还要多，数都数不清。

种类：与数目一样，原子的种类也无限多。

大小：有的大，有的小。

温度：有的热如火，有的冷如冰。

重量：有的重，有的轻。

寿命：原子与天同寿，与地齐庚，不可毁灭。

除了上面这些特点，原子有一样更为根本的特性：永恒的运动。原子自从产生起，就在不停地运动着。

原子的运动有什么特性呢？有两种可能性：

首先，原子像一只苹果掉到地上，是从上往下坠落的，而且永远在坠落着。但他们坠落的速度并不相同，有的原子轻，如鸟羽飘落般慢；有的原子重，则如砖头下坠般快。由于快慢相异，有些重原子后发而先至，赶上了那些先落但因轻而慢的原子，这样就发生了“碰撞”，于是原子们就会像两个碰到一起的乒乓球一样，往外弹开来。

第二种可能性是原子的运动压根儿没规律，就像无头苍蝇或者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窜，用科学术语来说，是一种随机运动。

这个世界是到处充满了原子呢，还是除了原子之外还有虚空？这是一个问题。

德谟克利特早就看到了这个问题，他的答案是：浩瀚宇宙之中除了原子还有虚空。因为他认为原子是运动的，而在毫无空隙的地方无法运动。就像我们将一块石头扔向一只鸟，如果没有虚空，也就是说在我们与这只鸟之间若有什么东西阻拦，那么石头就没办法打到那只鸟儿。不仅如此，如果没有虚空，那只鸟儿也没法飞，我们人也没法行走。

这个虚空究竟是什么一直有争议。古希腊，也许除了恩培多克勒，并不知道在我们看见空无一物的空间中还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空气，所以他们只看见虚空，也凭经验知道没有这虚空运动就无法存在。即使在知道了空气的存在之后，从文艺复兴直到牛顿，人们都认为存在着所谓绝对空间，这类似于古希腊人眼中的虚空。但爱因斯坦通过他的相对论告诉我们所谓绝对的空间是不存在的，就像“以太”不存在一样，这也就给古希腊的虚空观念画上了句号。

德谟克利特认为原子是万物的本源，也就是说万物都是由原子组成的。那么原子是如何构成万物的呢？

原子是永恒运动着的，既然无数的原子都同时在运动，就会产生一个结果：碰撞。碰撞形成了一个个的漩涡，就像大家通常在流水中看到的一样，它能将许多草叶、树枝等聚集到一块儿，原子的这种旋涡运动也能把大量原子聚集到一起。这些成堆的原子就会形成与原来的原子大不相同的各种各样的物体。

千年之后，科学家们所得出的结论至少在表面上同他的结论差不多：物体是由原子组成的。物体就这样不断地产生、增多，渐渐地就变成了整个世界。

除了原子说，德谟克利特关于旋涡运动产生物体乃至世界的思想也极具先见性，2000多年后，伟大的哲学家康德写了《宇宙发展史概论》，在这部杰作里康德就是用旋涡运动来说明天体起源的。甚至于他的描述与德谟克利特所说的大致一样：宇宙中的尘埃，在漩涡运动下聚集到一起，最后形成了星系，地球与太阳都是这样形成的。

由上可见，德谟克利特是一位极具远见卓识的哲学家。

此外，德谟克利特还有一个奇怪但极有意思的观点：他认为除了我们这个世界，原子还构成了许许多多其他世界。这些世界就像牛羊一样，有的正在生长，有的却已衰老，有的可能天上有好几个太阳和月亮，有的则可能一个也没有。

总之，世界就像一个人，有生有死，没有永恒的世界，只有永恒的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