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道黄粱
箓尘道人在绕过数栋琼楼玉宇后，步伐渐偏。
延边的大殿，肉眼可见的从繁华变得质朴。
终于，当他驻足之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庭院。
只不过...
这庭院，围墙残损、砖石剥落、野草丛生，大门歪斜、漆落木朽、门轴哀鸣，犹如风烛残年的老者。
箓尘道人将眸光望向王七，平静道：
“微符山资源有限，对于未入道的凡人，暂且只能安排这般住所。
你便在此住下吧。”
王七听闻后，默默点了点头，眸光有些许黯淡。
这一丝黯淡，并非是因为庭院破旧。
作为牛倌家的孩子，小时吃食都没个着落，有个棚遮风挡雨，便足够庆幸，这庭院与之相比，已好上太多。
只是...没有了家人，家还是家吗？
“我可以住这吗？”
李九忽出声询问。
箓尘道人眸光微微诧异，但还是颌首：
“自然可以。
不过，你已练气一层，本可居住修缮完好的庭院。”
“就这吧。”
李九轻声说道，没有任何犹豫。
“你是因为王七？”
箓尘道人的眸光移向王七，见他瞳孔复杂莫名，张口欲言。
“怎么会呢？
只是牛倌家的孩子，住惯了陋巷败屋，再住上新居，反倒觉得似那囚笼困鹧鸪，浑身不自在了。
此地虽破，但却和记忆中有几分相似，有家的感觉。”
李九平静开口，断然否定。
箓尘道人沉默半响，默许了李九的要求，将眸光再度投向吴尚品。
未代他出声，吴尚品便忙不迭地的抢先开口：
“我住得惯！再好的房我都住得惯！我家是商贾富户...”
见此，哪怕淡漠如箓尘道人，也不禁莞尔。
其摆了摆手，开口道：
“我并非问你此事。
你与李九已抵达练气一层，按照微符山的规矩，该取一个道号了。
有想好的话，现在告知于我，约莫三日的功夫，刻着你们道号的身份令牌，便能铭刻好符丹权限，送至你们居住的地方。”
“符丹权限？”
吴尚品的眼睛亮了起来，敏锐的察觉到了关键点。
“不错，这是承诺你与李九入宗的符丹之道。
开启这项权限，才可在洞湖庭中，依靠贡献点兑换相关物品，丹方。
不过，你与李九灵根出众，前期可先将心力放置修炼之上，修仙百艺可暂且推后。”
箓尘道人神色淡然，手抚长须，缓声而言。
“如此...
那这道号，有什么讲究吗？”
吴尚品若有所思，谨慎发问。
“倒没有什么讲究，硬要说的话，便是一个顺心自然。
修道，修的便是心，修的是自我。
许多人或是将自身的期望，取作道号，或是将自身的遗憾，取作道号。
亦有如你们这般年岁的天才，因经历太少，或心无他念，随意以符箓一道中摘取二字作为道号。”
箓尘道人唇轻启，声虽淡，却引人遐思。
“这样啊...
我的期望便是变得足够强，获得符箓一道的所有秘术...
就如同饕鬄一般。
我想到了...
符饕！我的道号就叫符饕！”
吴尚品正自言自语，仿若有灵犀一点通于心间，双眸之中忽现华彩，高声道。
‘期望？遗憾？’
李九闭目，往昔一幕幕在脑海回响，在箓尘道人的话语下，他开始询问起自己的内心。
“你呢？李九。”
箓尘道人眸光转向李九，轻声询问。
“黄粱。”
李九睁开眼，平静道。
“哦？是有什么隐喻吗？”
听闻这个既不是符箓之道，亦与修行无关的道号，箓尘道人的眸中浮现异色。
“我本牛倌家的孩子，本注定是牛倌。
但凡赖以生计的耕牛没被张县令抢走，但凡有一口安稳饭吃，能活下去，都不会生出念头来寻仙。
十兄妹寻仙，三人入仙门，偏偏其中亦有我。
我曾想过，若我不具灵根，和四哥一同回到张县，会是如何？
在见了仙人的无穷伟力，在亲眼见了七哥和小十成为仙苗后，是否会甘心？
枯井之蛙既见苍穹，是否能心甘平庸度余生？
我幻想着，我如此平庸的度过了一世，花甲光阴皆付流水，徒留怅惘而死...
这才惊觉，不过黄粱一梦耳。
仙路，此刻，在我脚下。”
微风吹拂，其声伴风而起，明明不大，却似九霄惊雷乍响，划破静谧，震人心魄，直抵人心深处。
箓尘道人面容微颤，似想到了些许过往，久久未言语。
良久，长叹一声，回首而去，淡声道：
“道号既定，三日后便将送至你们院中。”
在他身形渐行渐远之际，一道微不可察的袅袅仙音响起，飘忽而又满是萧瑟惆怅：
“光阴似水流年，一去不复返啊...”
...
箓尘道人既去，吴尚品自然很快远离，去了来时箓尘道人曾指认过，修缮好，独属练气一层修士的庭院。
破落庭院内，仅留李九，王七二人。
王七眼眸复杂，欲言又止：
“阿九，你本不必如此...”
在李四走后，他本暗下决心要接过哥哥的重任，可现在才晃神发觉，他不但没有照顾好弟妹，反而渐渐变成了拖累。
这股滋味，远比所谓的灵根之别，庭院之差，更让他五味杂陈。
“七哥，我没撒谎。”
李九抬眸，望向不远处的王七，微风轻轻拂动衣袂，他轻声说道。
“我们小时住的是牛棚，哪有庭院住？你还说此地与家有几分相似？”
王七叹了口气，其声仿若穿越了秋夜的山林，充斥着落叶飘零般的些许萧瑟。
“这里有你，怎么能说不相似呢？
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啊。”
一阵温和的声音响彻，如微风拂面，沁人心脾。
王七神色一怔，向李九望去。
却见其唇角勾起，灿烂笑着，笑容一如儿时。
晨曦穿透薄雾，落在其身，似为他披上一层淡金纱衣，熠熠生辉。
不知不觉间，王七心中的焦虑和心慌被渐渐抚平，脸庞上浮现了一丝暖意。
“尽和你七哥说些屁话…”
他嘟囔一句后，向破落庭院走去。
在即将踏进庭院时，抬头，看了看高空中的暖阳，轻声叹道：
“不过，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