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兴汉室从亭长开始](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124/53057124/b_53057124.jpg)
第34章 犹豫(新年快乐)
古人讲求言简意赅、微言大义,深刻道理往往蕴含在极为精练简洁的文字里。
因此,别看《尚书》只有区区两万字,论篇幅还不如后世几章小说长,但其中包含的内容却十分丰富厚重。
《尚书》本名《书》,堪称华夏最古老的皇室文集,内容包括虞、夏、商、周各代的史实记载、君臣交谈内容、国家文告等等,相传由孔子带领弟子编撰而成。
有两个版本。
一者是前朝文帝时伏胜所传,也即《今文尚书》。
插一句,未来汉献帝刘协的皇后伏寿,就是伏胜的后人。
两汉绵延四百载,济南伏氏始终屹立不倒,传家经书之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尚书》的另一个版本,是前朝鲁恭王拆孔子故宅时从一面墙壁中发现的,因其是用先秦六国的字体书写,所以也叫《古文尚书》。
所谓古今文之争指的就是,始皇焚书之后由学者们背诵用隶书写成的儒家经典(今文),与民间相继发现的始皇之前由古文字书写的儒家经书(古文),之间的争端。
也是儒家内部为争夺话语权、解释权,而兴起的争斗。
或许其中有纯粹为学术而争的儒士,但大多数争端本质上还是因为“利”、“禄”。
但不管怎样,无论哪个版本,作为儒家五经之一的《尚书》,内容都包罗万象,很难用一两句话概率。
当然了,如果直接说《尚书》讲的是尧舜至秦穆公时期发生的历史大事以及相关重要文献资料,也没错。
但这太空洞了,肯定不是刘陶想要的答案。
对于刘珩来说,刘陶其实是等闲难得见到的大人物,值得他慎言慎行,尤其后者好像已经不再怀疑他和赵谦被杀一案存在关联。
至少也要留下一个好印象。
乱世将临,危险数不胜数,任何一点资源都不能浪费。人脉,也是资源。说到底还是刘珩的起点太低了,任何一丝机会都不能轻易放弃。
最关键的是,刘陶还摆出一副坐而论道的样子,这就更让刘珩压力倍增。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很喜欢给他人写评语,比如许劭兄弟主持的汝南月旦评,就是其中最为显著的代表。
万一刘陶认为他不学无术,给个差评,传扬出去,刘珩在士人当中的名声就臭了。
在这年代,名声臭了,意味着这辈子基本也算完了。
所以面对刘陶的考校,刘珩表现的非常慎重。
他沉吟良久,才回答道:“依小子愚见,《尚书》卷帙浩繁数十卷,所言不过敬天、尊君、明德、慎罚、保民十字而已。”
刘陶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又问:“何为尊君?”
“君为臣纲。”
“太笼统了。”刘陶很不满意,“具体说呢?”
刘珩想了想,给出这个时代的标准答案:“天为君而覆露之,地为臣而持载之。”
“这一句的确是能解释,但老夫能感觉到,你好像并不认同董子此言?”
刘珩当然不认同。
无论再怎么跟他强调君权神授,他也不会认同所谓的“君主如天般覆盖和养育臣民”。
开什么玩笑,当今天子有什么功勋么?做过什么对天下百姓有益的事情么?
如果没有,那么凭什么要求他尊君?
更何况,赵谦被割破喉咙会死,刘宏就不会死了?横死的天子,难道少了?
既然终究会死,那就还是人而已,扯什么神?
刘珩承认天子的权势,但他绝不会发自内心的尊崇,尤其此时的天子还是刘宏。
若是有朝一日看到天子车架,说不得也会来上一句“彼可取而代之”?
不过,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肯定不能当着刘陶的面说出来。
刘珩假装羞赧:“倒不是不认同,只是年纪尚小,还未能尽数理解圣人之意。”
刘陶认真看了刘珩一眼,显然不信后者的解释,但到底没有揪着不放,而是继续问道:
“何为慎罚?”
“这是说,如果刑罚权不被制约和限制,就会异化成国家暴虐的工具。所以书中说‘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兹式有慎,以列用中罚。”刘陶叹了口气,“来到安邑后,我就一直在想,赵谦犯下的错是否需要以死亡偿赎?即便他罪该万死,可难道不应该交由朝廷审判,明正典刑么?”
见刘陶又将话题扯到赵谦身上,刘珩有些无奈,但当他听清楚刘陶的意思,却忽然很想笑。
如果朝廷真的会赵谦,他早就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还能一直活着祸害人?
“在下只是个亭长,位卑职小,不明白刘公的意思。”
“不,你明白。”
刘陶摇摇头,忽然转移话题,问起了刘珩家事,“你祖父、父亲,都从过军?”
“是,在凉州与乱羌厮杀过。”
“也是忠勇之家啊。据说,你祖母本姓皇甫?”
“是。”
见刘陶将自家情况了解的如此清楚,刘珩心中更加警醒,此人果然是有意而来。
刘陶恍若不觉:“是安定皇甫氏的那个皇甫?”
“在下祖母的确出身安定皇甫氏,只是与主脉的关系已经很远了。”
“皇甫威明少明经术,道为儒宗,甘入党籍,可称贤良,实乃我辈楷模。”刘陶感叹一句,接着说道:“离得再远也还是姓皇甫,没想过去跟着皇甫氏的大儒学习经术么?”
“确是想过,只是时机不对。”
刘珩并没有说谎,他的确差点跑去安定郡游学。
事实上,前两年家中已经安排妥当,皇甫氏那边也同意了,只是恰逢刘珩父亲过世,不得不终止行程。
等到今年,他反而又不敢轻易出门了。
因为河东距离安定并不近,一个月的时间可能都无法往返一次。
而且游学不比其他,花费的时间更加难以预计,说不定数年之内都无法返回。
所以刘珩早就打消了游学的念头。
没办法,形势不允许啊。
“这样啊。”
刘陶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好似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之事。
片刻之后,又自顾自摇了摇头,走出了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