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请愿
1930年秋季开学,季羡林来到北平西郊的清华园,成为西洋文学系德语专业的一名新生。不久西洋文学系改名外语系,这个系在以培养留学生见长的清华大学赫赫有名,教授多数是外国人,为数不多的中国教授有吴宓、叶公超、王文显,都是名噪一时的“海归”,讲课一律用英语。学生里有钱锺书、万家宝(曹禺)这样的佼佼者。他们俩比季羡林高一个年级。季羡林学习的课程除了德文、英文、法文之外,还有国文、欧洲文学史、欧洲古典文学、中世纪文学、文艺复兴文学、现代文学、近代戏曲、文艺批评、莎士比亚、英国浪漫诗人、近代长篇小说、文艺概论、文艺心理学、西洋通史等等。他还选学了俄文和希腊文。季羡林求知如饥似渴,除了必修课和选修课,他还旁听了一些课程。其中朱光潜的文艺心理学和陈寅恪的佛经翻译文学课让他受益不浅。朱先生的课在季羡林的内心深处埋下了研究比较文学的种子,让他在20世纪80年代我国比较文学学科重建中成为扛旗人物;而陈先生的课则确定了他把印度学研究作为终生从事的事业。
季羡林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他是一个心系家国的热血青年。就在他入学的第二年,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炮轰沈阳北大营,爆发了“九一八事变”,中国军队不抵抗,短短四个月日军就侵占了中国东北全境。日本的大规模侵略行动强烈震动了中国社会。各界爱国人士看到大片国土沦丧,政府屈辱退让,无不痛心疾首,一个群众性的抗日救亡运动迅速兴起,青年学生勇敢地走在运动的前列。清华学生召开全校大会,决定到南京向蒋介石请愿,要求出兵抗日。季羡林积极参加了南下请愿活动,因为日军1928年5月占领济南,他当了一年亡国奴,他恨透了日本侵略者,痛苦的经历驱使他不惜冒死一搏,他积极参加了南下请愿团。
清华、燕京等院校学生共同组成的南下请愿团,从前门火车站登上一列火车,左等右等,车子硬是不开。他们派人交涉,站长说:“我没有得到指令,这样不明不白的,我怎么负得起责任?”于是,大家下车卧轨,把脑袋搁在枕木上,切断交通线。学生真是舍生忘死,万一火车开动,那就立刻人头落地。经过斗争,站长终于答应开车。路上,大家讨论什么时候开始绝食,那时候火车开得很慢,如果上车就绝食,到了南京人都饿晕了,还请什么愿?最后决定到浦口绝食。到了浦口,乘轮渡过江,大家开始绝食,徒步走到总统府。那里全是学生,人山人海,上海来的居多,北平学生受到热烈欢迎。蒋介石不肯出面,派清华老学长钱昌照出面斡旋,他劝大家先吃饭,否则蒋委员长不见。大家反对,他就让跟他走,说蒋介石在中央军校接见。到了中央军校,来了很多说客,都是清华老校友,劝他们先吃饭。大家硬挺着不吃,坚持到9月29日夜里12点,蒋介石终于出来了。他说:“你们从北方来,没看到沿途络绎不绝的军车吗?那都是我派的,到北方去抗日。”蒋介石花言巧语说了一通,答应抗日。蒋介石走后,大家开始吃饭,然后登上火车返回北平。后来季羡林和同学们发现,他们被蒋介石欺骗了。
第二年,到了纪念“九一八”一周年的时候,季羡林对国民党政府的信任已经降到了冰点,对形式主义的纪念活动毫无兴趣。尽管如此,他仍然时刻关心国家民族的命运。1933年,日本侵略者的魔爪继续伸向华北,承德、古北口相继陷落,国民党军队撤至密云、通州一线。“华北之大,已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季羡林心如刀割,他无心上课,痛恨自己不能上战场杀敌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