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美尼与老僧
东山破庙，阴森昏暗。
王阎的尸体挂在殿内的佛像上。
佛像被挖眼剖心，身旁是东倒西歪的断臂菩萨。
山风呜咽，尸体轻荡。
王阎蓦然睁眼。后背传来钻心剧痛，让他身体悬空抖搐。
喀啦一声，本就满身裂痕的佛像不堪重负，小半边法身碎裂，王阎重重跌落。
瘫坐佛像脚下，他大口喘气，抬首环视，触目悚然。
月华顺着殿梁上密布的蛛网倾泻，破旧香炉与托盘散落一地。
不远处，宽大供桌漆面剥落，皮也翻卷。
供桌两旁，各立两尊罗汉像。
左有老僧，手持佛珠，盘坐其上。
右有美尼，手持铜镜，对镜梳妆。
老僧头皮褶皱如沟壑，戒疤凌乱无序，眉毛浓密如墨，仿若两根狗尾草。其眼窝深陷，目光浑浊而阴鸷，咧开的嘴，露出一口黑黄牙齿，然其身形魁梧，仿若巨塔矗立，气势非凡。
那美尼则面容姣好，身姿婀娜，眉眼如画，恰似新月映湖。鼻梁挺直，嘴唇嫣红娇柔，乌发整齐束于尼帽之下，偶有几缕青丝垂落，不时撩拨那如雪脖颈。
王阎这边动静不小，可这二人仿若未闻，
它们四目贪婪，紧盯供桌。
王阎定睛一看，只见供桌之上挖有两洞，美尼面前固定着一女童头颅，不过五六岁模样，扎着两根羊角辫。老僧面前则是一男童，年岁相仿，二人双目紧闭，仿若沉睡，唯有睫毛不时颤动，似在梦魇之中，惹人怜惜。
不堪的记忆汹涌袭来，再看这两个可爱孩童，想到他们即将被生吞活剥，王阎心中莫名刺痛。
他这才惊觉，自己已然穿越。
一炷香前，前身携贡品入庙避雨。
刚踏入庙门，便闻“夫妻对拜”之声，正自诧异，便遭迎头一拳。
原是今晚为那老僧和美尼洞房花烛夜，这本是人生三大幸事，可被王阎扰了吉时，怎能不怒？
那老僧一拳轰击，王阎前身猝不及防被轰飞。
后背插入佛像手掌，当场气绝。
王阎理清思绪，心中暗叹，前身命运着实悲惨。
若能有所防备，或及时报上名号，说不定对方会念及几分情面。
在这小小县城，他王阎亦是声名远扬，众人皆称一声王爷。
各路小妖，哪个不与他称兄道弟？便是遇上几位头领，他也能与之畅谈一二。
既已重获新生，王阎端坐起身，面带微笑，拱手说道：“见过二位大师，在下王阎，叔父乃本县县主。”
“玉环，这小儿竟称我们大师？哈哈哈……”老僧大笑，拍着肚皮，对美尼说道，那笑声仿若洪钟，震得人耳鼓生疼。
美尼抿嘴轻笑，声音清脆：“是啊，真是有趣。他莫不是糊涂了？我们可是妖啊。”
显然，王阎自以为能吃得开的身份，被这二妖全然无视。
王阎眉头微蹙，身躯不自然绷紧。二妖戏谑地盯着他，令他浑身不自在，目光无处安放。
妖？竟如此猖狂？
王阎快速整理混乱的记忆，总算理出些许头绪。原来，此界妖魔横行，鬼怪肆虐，统称为灾厄。
每县皆有镇厄统领，负责镇杀清理境内一切灾厄。
然一年前，王阎所在的金泽县突发四厄混战。
几番争斗后，金泽县的妖物占据上风，其他各路魔、鬼、怪，皆逃往别处觅食。
毕竟南墟广袤，九州三十六府，各府下辖大小数十县。
这成百上千的县，百姓如韭菜般，割了一茬又长一茬，何愁无处觅食？
王阎的叔父身为县主，有心无力，为保百姓不被妖物屠戮殆尽，只能与盘踞本县的几位妖物头领做交易。
只要每月上供之物能令妖物头领满意，便可少些屠村吃人的惨事。
当然，每月总有一些小妖嘴馋，若吃掉几十乃至更多百姓，那便是意外之喜了。
长此以往，人是越吃越少，妖却越吃越强。
即便是最弱小的妖，也深知在金泽县，无人敢杀妖！
王阎心中明白，既已亮出身份无用，那就强硬些。
妖吃人，犹如人吃鸡鸭猪狗，谁在饥饿之时会对食物心生怜悯？
王阎微眯双眼，深吸一口气，说道：“妖，我见得多。实不相瞒，每月皆是我为诸位头领送宝，可二位甚是眼生，莫非是从别处而来？”
老僧和美尼还未及回答，王阎便摆了摆手，接着道：“此事已不重要。如今我欲活命，这两个孩子，乃是东山那位头领特意叮嘱的贡品，二位能否行个方便，在下必定重谢。”
“哟，你这是在命令我们？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吗？”美尼一听，顿时尖声嘲讽。
她最厌恶那些明明弱小不堪，却又不惧死亡的人族。
就如她们一路行来，抓捕了许多人族小儿。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生灵，竟还敢手持柴刀、叉子反抗，简直愚蠢至极，他们如此弱小，生来不就是给我们当食物的吗？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故作反抗之态？
老僧亦跟着讥笑：“看来这金泽县真是来对了，再无别处比这儿更适合定居。这样吧，报上你的名号住址，每月也向老衲上供。不过，今晚这贡品甚是美味，我虽快吃腻了，但你不能带走，速速离去！”
说罢，还嫌弃地嘟囔：“真不知你们这些懦弱无能之辈，为何如野草般，一茬接一茬地生长。哎，可惜你们老了便不好吃了，也就幼儿鲜嫩些，可天天吃、顿顿吃，也着实有些腻味了。”
美尼轻轻摇头，微笑道：“夫君此言差矣，像眼前这般美味，怎会吃腻？若你尝试过其他吃法，便知这口感滋味，绝不亚于天材地宝。”
“哦？竟有此等说法？”老僧眼睛一亮。
“夫君有所不知，此等上等食材，原汁原味固然鲜美，但若用他们自己研制的香料烹饪，那便有诸多奇妙风味。如舌耳用香料炙烤，皮肉生切蘸料，脑髓趁热吸食。总之，各种吃法若尝过一次，相公你怕是要顿顿垂涎了。”
老僧目光灼灼，心动不已，连忙问道：“今日你我拜堂成亲，莫非娘子已为我备好这盛宴？”
“原本未曾准备，不过这小儿来了，倒是个意外之喜。”美尼指着王阎，笑容戏谑。
当着我的面谈吃人？
王阎笑了。
敛起笑容，冷脸问道：“真不打算放了他们？”
“让你带走，你敢吗？”老僧满脸戏谑，笑着反问。
“你大概不知，我们不远千里来到金泽县，就是为了尽情吃人。你速速离去，莫要再扰我们好事。”老僧又不耐烦地挥手，“快滚快滚，要不是那位头领特意交代莫要伤了上贡之人，我早就取了你的性命，何须与你废话这般久？”
王阎有些搞不懂状况，它们哪来的这般傲气？
“你们境界比我还低，哪来的底气？”
老僧一听，笑得更大声了：“你刚才被我打伤，还能有几分实力？再者说，此地妖为大，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对我们动手！”
“我懂了。”王阎若有所思。
老僧朝王阎招手：“既然懂了，就乖乖过来为我们做三道美食。第一道，掀开这两个孩童的头盖骨，你只有二十息时间动手，一旦脑髓冷却，那风味便大大失色。第二道，我要吃……”
话还未说完，便被王阎摆手打断：“闭上你的臭嘴！”
“你们这般丑陋，竟还能吃得下？”
“妖魔鬼怪披了张人皮，就真把自己当人了？”
“瞧瞧你们，人不人鬼不鬼，说妖不妖，比怪还怪。”
“……”
王阎痛快的骂出口。
嗯，气顺了。
但还不够爽。
他决定干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