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踏破铁鞋不见花
玉京城中，市井喧嚣。
街边茶肆酒楼，客似云来，酒家小二挽袖疾行，口中唤道：“刚出笼的蟹黄包，热腾腾的羊肉汤！“
沿街铺面，商贾云集。卖糖人的老翁支着竹竿，糖人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卖胭脂水粉的小贩摇着拨浪鼓，引得闺阁女子驻足；卖花姑娘提着竹篮，嘴里唱着：“新鲜牡丹，刚采的芍药......“
街角有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处，惹得听众一阵叫好，一旁茶摊上，老板吆喝：“上等龙井，刚煮好的菊花茶！”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派烟火气息。
“谁又能想到，数月之前，因为当朝太后薨逝，这城中还是一片萧瑟的景象。”
林逸内心慨叹。
此时的他，正坐在一处酒楼的二楼，靠窗看着楼下的熙熙攘攘，身旁放着他的拐杖和打包好的药和物品。
不出所料，几乎跑遍了城中大大小小的药铺，都没有赤焰花的存货，还是一位与他相熟的掌柜告知，最近似乎城内有人在收购这赤焰花，开价极高。
原本是有一些存货的，也都被收了去，后面就算是有，那伙人也会照单全收。
忙碌了一上午，恰好到了饭点，林逸索性找了家酒楼吃饭。
“呦呵，这不是我亲爱的弟弟么！”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入目的是一位身着八蟒五爪白鹇补服，脸上的肉全靠下巴吊着的胖子。
正是府中大房的次子，林逸的二哥，林川。
此时林川脸色有些微红，似乎有些酒足饭饱，身旁莺莺燕燕环伺，一位拿着葡萄，一位持着白玉酒盅，看样子应该是不知何处请来的娼妓。
未等林逸搭话，林川便自顾自对着周围说道：
“我给你们介绍下，这位，我弟弟，您别看现在行如倩女荡秋千的模样，那可是才华横溢，一诗既出惊四座，可惜啊，却是被那贱籍的母亲染了血脉，成了个跛子，得不了功名，当年——”
“当年二哥您也是才华横溢啊。”听着这投椰的话语，林逸一边扶着身旁的拐杖站起身，一边微笑答道。
“还记得当时父亲出题‘昧昧’，让你我二人对着接，二哥您妙语偶得，把‘日’字边写成了‘女’字，妹妹我思之，弟弟也无奈，只能接一句‘哥哥我错矣’。”
“许久不见，不知二哥如今巧思是否有所退步啊？”
一言既出，众人哄堂大笑。
“是弟弟你记错了吧？”林川涨红了脸，忽然低头瞥到自己身上的官服，连忙正色道：“我怎么说也是两榜进士，殿试选在二甲三十四名，怎会出这般错？你是质疑当今圣上？”
“自然是不敢。”林逸泰然自若，道：“但是圣上只负责筛为官的学问，却未必等同读书的学问。”
“二哥自然是懂的做官学问的，那榜上多少学子，不懂的做官的学问，或者是懂，却没有我那大姨母那般的....”
“嗬，弟弟说笑了！”未等林逸说完，林川连忙打断，笑容和肥肉一同堆在他的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缝，似有杀意弥漫。
受母亲的熏陶，他从小学的，便是如何琢磨人的心思。
对府中下人，总是笑脸相迎，一副温和模样，暗地里却在笼络人心；在嫡长兄跟前，刻意放纵自己大吃大喝，养得肥头大耳，一副无甚心机的样子。
便是面对天颜，他也早已做足了准备。
殿试前夕，凭借家中关系，他暗中打探圣上喜好，揣摩圣意，这才在殿试上对答如流，得了二甲三十四名的功名。
然而不知为何，每每面对这位幼弟时，他总是难以自持，那份引以为傲的从容便会土崩瓦解。
这幼弟生得极像其生母，眉目如画，却总让人觉得那张俊美的面容下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尤其是当这张极美的面孔，出现在每一个清晨，每一个午后，每时每刻。
在他幼时开始，他便隐约察觉到那个刚会走路的弟弟似乎就藏在暗处看着他，或藏于厨房角落，或匿在花丛之后，甚至潜于茅厕之外。
那之后，不知道是为了报复还是为了发泄，他假装一位慈爱的哥哥那般，去给这位弟弟讲些睡前故事。
当然，这些“睡前故事”都是他这位哥哥精心从鬼怪志异之中挑选出来的，就连他自己读的时候，都有些不寒而栗。
但是他没想到，作为礼尚往来，这位弟弟不仅没有害怕，还回馈给他一些全新的鬼怪故事。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总觉床榻之下、厕所之中、铜镜之内，皆可能现出披头散发、吐着血舌的白衣女鬼。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很多时候，站在这个弟弟面前，他都觉得自己像是个刚入伍的新兵郎。
直至他步入仕途，身着蟒袍，离家远去，方才稍解这心魔之困。
今日他正值受封从四品江陵太守之喜，春风得意之际，恰闻报隔壁雅间屏风之后，竟是这位幼弟。
顿时借着这股得意，欲当着众人面前，借机奚落一番，不想反被其巧舌如簧所制。
有些话可说不可见光，若是传扬开去，恐生他日之祸。
尤其是自己母亲，皇亲国戚，身份更是敏感。
人一旦做了官，利禄心从来都是越来越重，也会更加爱惜羽翼。
况且，大乾律法明令：身有残疾者、五官不端者，不得入仕。
那么这跛足的幼弟，无法入仕，气血不足，无法修武道，终究是个破罐而已。
他又何必以自己的金饭碗相搏？
“一家兄弟，不过玩笑，来，与二哥同饮一杯，此事便就此揭过！“
林逸却透过二哥那虚伪的笑容，瞥见其身后雅间中一方开启的玉盒。
对面雅间甚大，乃三间打通，撤去屏风而成。
正中一张大案，案上佳肴罗列：有孔雀开屏、百合海棠羹、冰花银耳露，数十样精致点心如珠玉般环绕四周。
案上正中却非主菜，而是一方玉盒。
盒中藏着一株奇花，随风摇曳间，隐约可闻火舌噼啪之声。
“哦？贤弟也对这花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