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契同舟

青铜螭吻口中的长明灯忽明忽暗，沈墨的登山靴碾过满地碎陶。三日前从观测站坠入的墓道蜿蜒如蛇蜕，周予安道袍上的犀角灯映出墙壁暗纹——那是用婴孩指骨镶嵌的二十八宿图。

“坎宫水位，三步必杀。“沈砚的青铜右臂划过青苔，暗红血丝从关节渗出，在砖面勾出奇门遁甲图。他半边人脸在幽光下苍白如纸，“这是西周太祝改良过的《九韶》杀阵，错踏音阶者......“

话音未落，周予安的发簪突然坠地。玉簪撞击砖面的“宫“音在甬道炸开回响，两侧石壁轰然探出数百青铜编钟。钟舌竟是半截人骨，随着音波震荡，钟内封存的黑色油脂化作鬼面扑来。

“蹲下！“沈墨拽过周予安滚向震位。鬼面擦着发梢掠过，在沈砚展开的青铜臂盾上灼出焦痕。腐臭弥漫中，编钟自鸣成曲，竟是沈墨修复青铜剑那夜实验室响起的诡异旋律。

“音律对应星宿方位！“周予安撕开染血的道袍下摆，露出腰腹间流转的《往生录》刺青，“沈墨踏角宿商音，沈砚去亢宿羽音，我来守心宿宫音！“

沈墨的玉佩突然浮空，牵引他踏在青砖“商“纹。足尖落下的刹那，鬼嫁娘的虚影自玉佩中溢出，绯红嫁衣化作丝线缠住编钟。沈砚的青铜臂插入“羽“位裂隙，齿轮转动声里，甬道顶端降下刻满《山鬼》辞的青铜板。

“这是楚帛书上的变阵！“周予安指尖血珠弹向宫位，血滴却在空中凝成甲骨文的“凶“字。所有编钟同时炸裂，黑油凝聚成三丈高的无脸乐师，手中骨笛正对沈墨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沈砚的青铜臂突然解体。三百枚零件飞旋成浑天仪，将骨笛囚在二十八宿轨道中。他残破的人躯倚着墓墙喘息：“用《黄庭经》镇它灵台！“

沈墨福至心灵地咬破舌尖，以血为墨在掌心画出三清符。掌心贴上乐师额头的刹那，周予安的道簪刺入其后颈《往世书》穴位。黑油轰然坍塌，露出核心处一枚刻着“林“字的玉玲珑。

“这是晚晚的贴身物......“沈墨的瞳孔剧烈收缩。五年前毕业典礼上，这枚玉玲珑还挂在林晚的实验服口袋。

玉玲珑突然迸发青光，将三人摄入幻境。他们站在暴雨中的民国宅院前，穿阴丹士林旗袍的“林晚“正被黑绸蒙眼，绑上雕刻星图的青铜花轿。沈墨想要冲上前，却被沈砚的青铜锁链缠住腰身：“是往生阵的记忆回溯，触碰即死！“

轿帘掀开的刹那，三人同时倒吸冷气——轿中新娘盖头下伸出的，是长满青铜锈的骷髅手掌。周予安突然惨叫跪地，她手臂的《往生录》刺青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林晚的笔迹：“癸酉年七月初七，沈林合卺，九幽洞开。“

幻境破碎时，他们跌坐在真正的墓室合卺台前。九盏人皮灯笼无风自动，映出壁上三百年前的血契文书：沈家太祝与林家巫女割掌换血，两族血脉自此成为阵眼双生花。

“原来我们喝过交杯酒。“周予安惨笑着扯开衣领，锁骨处的三颗朱砂痣正在渗血，“前十六世，我都是穿着嫁衣死在这张台前。“

沈砚的青铜臂突然暴走，零件刺入合卺杯底座。机关启动的轰鸣声中，地面升起三具水晶棺，每具棺内都躺着与三人容貌相同的尸身。沈墨的棺椁中，那具“尸体“手中攥着林晚的考古笔记，最新一页墨迹未干：“要破阵，需三魂同焚。“

鬼嫁娘的鎏金面具突然出现在水晶棺盖上。她这次没有攻击，而是将嫁衣撕成三条红绸，分别系在三人腕间。沈墨的绸带上绣着甲骨文：“同心结魄，九死还生。“

“要签真正的血契。“沈砚的人手抚过棺中自己的尸身，“用心头血改写命宫星轨。“

匕首刺入心口的瞬间，沈墨在剧痛中看见走马灯：第一世的他亲手将鸩酒喂给林晚；第八世的周予安为护他跌入炼人炉；第十五世的沈砚用青铜臂替他挡下万箭穿心......

三股血泉在空中交汇，凝成全新的命宫图。周予安臂间的《往生录》刺青浮空重组，化作真正的青铜典籍。当血珠滴上竹简时，鬼嫁娘突然摘下面具——这次是完整的林晚容颜。

“记住，真心比心头血更烫。“她的指尖拂过三人伤口，嫁衣化作引魂幡没入黑暗，“前面就是九幽河，撑船的老叟等你们......等了三百轮春秋。“

墓道尽头传来橹声欸乃。沈墨腕间红绸突然收紧，将他与另外两人的脉搏共振相连。周予安看着逐渐愈合的心口，突然轻笑：“原来同心结是这样用的。“

沈砚的青铜臂重新组装，这次嵌入了命宫星图：“我的机械记忆里多了《鲁班书》残卷。“

渡船靠近时，三人瞳孔同时收缩——那摆渡人蓑衣下没有肉身，只有套着沈氏科技工作服的骷髅。他掌心的罗盘，正是林晚失踪时带着的考古仪器。

当沈墨踏上船板时，怀中的战国陶鼎突然鸣响。鼎腹巫祝浮雕睁开双眼，瞳孔里映出下一程的险恶：忘川水里沉浮着历代沈林两族尸骸，而对岸的往生门前，三百个“周予安“正被青铜锁链刺穿琵琶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