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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血月惊弦蜕骨焚心
青冥山的雪,从未真正落下。
陆修远跪坐在经阁第七层的沉香案前,笔尖悬在《清静经》的“空”字上,一滴墨迟迟未落。窗外千丈云海翻涌,护山大阵的金光将飘雪凝在半空,雪粒泛着琥珀色的微光,像无数悬停的星子。他闭目调息,却听见潮声——不是山涧清泉,而是深海巨兽的吐息,从地脉深处闷闷传来。
笔尖一颤,墨滴坠纸。
“空”字晕开的刹那,宣纸骤然浮出暗金色血管纹路,墨迹化作蠕动的蝌蚪文,顺着檀木案爬向他的指尖。陆修远猛然后撤,袖中松纹剑铮鸣出鞘,剑光斩断案上宣纸,裂帛声里竟迸出婴啼。
“陆师兄!”道童怀素撞开楠木门,手中捧着的晨课香炉青烟扭曲,凝成腕足形状,“观星台…浑天仪在吞铜兽!”
经阁忽暗。
陆修远抬头,见穹顶琉璃外的银河沸腾如汤。紫微垣中央裂开溃烂的疮口,群星拖着黏液尾迹汇聚成巨瞳。他剑指捏诀,袖中却滑出半枚残玉——昨夜血月时所得,玉纹如活物游动,刻着“蓬莱”古篆。
观星台的玉阶正在融化。
墨玉台阶软如鲸脂,每踏一步都留下珍珠色脚印。廊柱蟠龙的眼珠渗出沥青,龙须末端绽开吸盘。陆修远挥剑斩向浑天仪暴走的窥管,青铜表面忽现陌生铭文,每个字都在分泌脑脊液。
“别看那些字。”
冷香挟海风拂过后颈。素白广袖掠过时,陆修远嗅到龙涎香混着血腥。少女指尖轻点剑脊,铭文尖叫着缩回铜锈深处。他转身,见江璃鲛绡裙裾飞扬,耳后鳞片泛着虹光,可她的影子投在星晷上,却是巨物触须缠着十二时辰刻度。
“玄真弟子都这般莽撞?”江璃翻腕露出溃烂的掌心符,“用庚金剑气喂拉莱耶魔纹,是想唤醒山底的修格斯?”
松纹剑抵住她咽喉,剑穗却自行解开,丝线在空中结出《南华经》残句。陆修远忽觉丹田刺痛,金丹裂缝中渗出靛蓝雾霭——与江璃眸中星云同色。
浑天仪轰然炸裂。
怀素在铜雨中异变,头颅裂成五瓣,舌苔吸盘粘着历代掌教名讳。江璃叹息,玉簪划破指尖,血珠落地成发光水母,将暴走的星轨冻在“鹑尾”宿位。
“子时三刻,看雪。”她消散前弹指,半枚玉佩落入陆修远掌心。
陆修远独坐残局。
地砖黏液凝成半阙《卜算子》,末句“肯借半肩否”泛着珍珠光泽。他拾起江璃遗落的鳞片,见背面蚀刻着倒悬的拉莱耶城——与经阁禁书中的噩梦一模一样。
子夜钟鸣,护山大阵裂开细纹。
一片雪穿过千年禁制,落在他染血的袖口。雪粒融化时,他看见七岁的自己沉在东海,无数触须为他重续心脉。岸边玉衡长老的影子没有头,颈腔肉管正将蓬莱玉珏塞进他胸腔。寅时的梆子漏敲了一声。
陆修远站在丹房外,剑柄嵌着的蓬莱玉珏发烫。檐角嘲风兽正在蜕鳞,石爪抓着半片《清静经》残页——正是昨夜被污染的那张。门环饕餮纹瞳孔收缩,门缝溢出的不是药香,是怀素异变时的腐海藻味。
“修远来得正好。”
玉衡长老从三足夔纹鼎后转出,道袍沾着荧光黏液。陆修远瞳孔骤缩——师尊的倒影没有腿,鳗尾鳞片间隙刻满《阴符经》小字。
丹炉在呼吸。
炉壁血管与地脉同频,火眼处的“三昧真火”实为发光水母。玉衡长老递来的“龙虎丹”布满黏液孔,虾足从孔洞探出,抓向陆修远金丹裂缝。
“弟子气海有异,求冰魄镇心!”
陆修远捏碎袖中蜃珠,江璃所授古咒脱口而出。玉衡长老复眼僵住刹那,他趁机挥剑斩向丹炉,三百金丹炸成肉翼蝠鲼,裹着半具鲛尸扑来——那尸骸尾鳍烙着“大道无情”。
逃亡路上,仙鹤正在啄食怀素指甲化的珍珠。
鹤唳声里,陆修远撞开藏经阁第七层的珊瑚锁。《太虚剑诀》书脊裂开鳃缝,墨汁凝成江璃虚影:“玉衡子子时蜕皮,那是他的命门。”
子时的更漏混着粘液滴落声。
陆修远化为水母穿过石壁,见玉衡长老泡在脑脊液浴桶中。脊椎如拉链裂开,章鱼本体啃食着旧皮——人皮后背刺着倒悬拉莱耶,内里写满陆修远的生辰。
地脉开始分娩。
玄真观七十二峰哀嚎,弟子们脐带连入翻涌的地砖。江璃的骨剑劈开护山大阵,血绘的卍字咒文竟与道纹交融。陆修远回头望去,主殿飞檐倒卷如触须,檐下悬挂的弟子胚胎正诵着他昨夜写的《清静经》。
“这非道非佛…是何物?”他攥紧人皮。
江璃耳后鳞片剥落,露出森白头骨:“是比三清更古的存在,在教我们…如何偷祂的命。”
靛蓝血雨中,护山大阵彻底崩解。
陆修远看见地脉尽头的真相——玄真祖师的头颅泡在归墟水眼,白发化作亿万触须,正将《道德经》写入深海巨物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