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偶然露出的神情
那句话，其实也是我的心里话，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恨过他，没有怪他离开，重逢之后我也只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好是坏我都能一并受着，只要你不撒谎，只要你愿意说，那我就愿意信，愿意听。
试拍结束后已经是八点多了，我习惯性跟佳佳和祈安一起走，想到陈桁时，我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他从地上拎起书包背到肩上，抬头见到我停下，他有点震惊，我微微张口，欲言又止，说不出那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他隔着一段距离看我，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佳佳他们肯定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我停下，不过没有来打扰我，默契地站在前面，等我上去。我点点头，转身离开。陈桁时是11班的，我是7班的，佳佳和祈安是同班同学，都在8班，每次下课后我都会去他们班，今天他们班内物理小测，有几道题目佳佳不太确定自己的解法，从书包里拿出卷子问祈安，我在他们中间听着，偷偷发了会儿呆。
“知幸，陈桁时他还记得你吗？”佳佳收起卷子，忽然问我。
我抓紧了书包带，点点头，“记得，也记得你们。”语气很平淡，像意料之中的事，但其实我在知道他还记得我的时候已经将惊喜和意外消化好了。
“都这么久了，居然还记得啊，”我们四目相对，有种心有灵犀的默契，她知道的，我小时候那不成熟且做不得数的想法，她搂过我的肩，继续问道，“那他住在哪里呀？我们以后回家一起走呗。”
想起那次见面，我如实告知，“应该和我们住一个小区，具体在哪里不清楚，有一次碰见了。”
“哇塞！那么巧！那让他和我们一起走嘛。”在佳佳的世界里，没有恨，没有解不开的误会和无法原谅的事情，更不会有与多年未见的朋友相处的别扭，她永远都是那么的活泼开朗，永远想得很开，我从不担心，她会和我一样不太能够接受陈桁时的出现，因为，我也不曾真的厌恶过他。
“祈安，你觉得呢？”既然是要加入我们三个人，那肯定要问问第三个人的意见，我侧着头等祈安的回应，他似乎在发呆，一路上话都没说几句，我撞了撞他的手臂，“祈安？”
祈安回过神来，仅看了看我，就勾起嘴角，摸了摸我的头，“抱歉，我走了会儿神。不过我有听见你说的话，我觉得没问题。桁时本来就是我们的好朋友，他能回来，我们都很欢迎，不是吗？”
他在笑着，可我却感觉到，祈安不开心，而且，是和陈桁时有关，我没有回答。身后不再有人远远地跟随，我们在六楼楼梯口道别，我趴在门上听对面关门的声音，然后打开门冲上楼——我猜得没错，祈安没有着急回家，他在门前踱步，碰到我上来还愣了一下。
他开口叫我的名字，“知幸。”
我借着这个机会把疑问抛出，想要为他解决困惑，或者，听听此刻在这里犹豫着的他，最真实的想法，“你是不是……讨厌陈桁时？不想……”
“没有，”祈安打断我的话，我看见他将钥匙攥在手里，“我早就习惯四个人了，也很想念我们的小时候，不用担心我，知幸，我绝不讨厌桁时，请你相信这一点。”
他的话那样真诚，明知道我不会轻易质疑他。
不是因为陈桁时吗？难道是我想错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祈安，如果你是担心我会忽略你，我敢保证，我不会的。”
“不是哦知幸，我不是在怀疑你会这么做，”他站在原地，没有要靠近我说话的意思，平时他为了让我看清他的表情，都会往前靠的，怕我多想，这一次没有，他站得很远，我不知道他在以什么样的眼神看我，表情也模模糊糊，唯有话是清晰的，“你可能没有看见，在你哭的时候，陈桁时的表情，有心疼，还有愧疚。”
我挠挠头，不明白祈安想表达什么，觉得陈桁时会有这样的神情很奇怪吗？还是以为他根本不会有？我听起来有那么点不可思议，但也不至于会觉得反常，算是他对我那烂演技的一点“认可”吧。
“这个，很正常吧，毕竟我们是朋友嘛，愧疚什么的，确实啊，他当年做的事情我可没忘记。”
“你看向镜头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找到他的身影？他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眼睛是红的。”我皱着眉头，因为我听不到他的语气起伏，听不出任何信息，我猜，祈安把我的神情尽收眼底了，我不占视力优势，心绪变得混乱，我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想问清楚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抓住我的手腕，用手掌挡住了我的视线。
“祈安，你是想说什么？他喜……”
“嘘——”他适时出声，拦住了那半句话，我看不见，只能听从他的意思，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眼睛被遮住，剩下的感官就会变得尤其敏锐，我能够感受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距离很近，我的双手让他握在胸口动弹不得，便下意识往后退躲开，也是在这一瞬间，他松开了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套在我手上，我皱起眉头，眼神询问他，“这是？”
“不是要喝我做的草莓奶茶？上午忘记给你了，还回了趟家带的，怕你肚子饿。”他的那份亲和力简直天衣无缝，每一个能让我看到的表情都堪称完美，就连刚才的行为他也没有逃避，直白地说，“行了，告诉你，我怕陈桁时对你比我对你好，你更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但没办法，我周祈安就是小气的人。”
最后一句话根本就不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感到抱歉的口吻，而是带点小傲娇，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鼓起右脸，发觉自己有点想笑，抿了抿唇，还是没能憋住，笑着去“控诉”他的行为，“祈安，你学坏了。”
“啊？是吗？”祈安跟着笑起来，用两只屈起的手指夹住我的脸颊肉，难得有点欠揍地说，“我不改。”
“算啦，这么多年你有点变化也好，我还怕你什么都憋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呢，下次有什么你就坦白说嘛，搞什么花样！”我佯装恼怒地拍了下他的衣服。
祈安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轻点了下头，又对我挥了挥手，转身去开门，“知道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我“哼”了一声，准备下楼了，“那还不是因为你总憋着话不说。”
倒不是心大，祈安说的话我肯定是信的，只是在我没有真正看到前，我不会随意曲解这个可能是偶然露出的神情。
陈桁时住在几楼，具体住在哪一栋我是真的不知道，爸妈通常要到十点才回，我让他们不用提前做饭，不然还得特地回来一趟，怪累的。祈安和佳佳这会儿家里都有人，也做好了饭菜，我就不打扰他们和家人吃饭了，我这么想着，往楼下走，准备去小吃街解决晚饭。
出于安全考虑，我独自出门会多留个心眼，先扫视下周围有没有可疑人员，我出了单元楼，轻手轻脚地走着，随意地放任视线张望，“啊——”我吓得一抖，猛地后退，刚才差点被路边的障碍绊了一跤，我用手电筒照了照，不满地撇了撇嘴，还好没摔倒。
我撩了下凌乱的头发，注意到坐在暗处长椅上的人，那个长椅上的路灯前段时间就忽闪忽闪的，这会儿估计真坏了。就隐约能看到一团黑影，我眯了眯眼睛，大着胆子往前走，走近后把手电筒照到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