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6章 繁花百出,枪与枪
陈班主听到提醒的一瞬间就暴退两步。
但也就只能退了两步。
两步之后他就觉得胸膛里一空,浑身都没了力气。
一条从他右腹到左肩的血线浮出,噗嗤一声,喷出大片热血。
血压骤降,让人当场失去意识。
陈班主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右手一紧,捏碎了手里的鼻烟壶。
嘭!!!
他右手里像是炸开了一条旗花火箭,一尺多长的红烟激射出去。
楚天舒刚才那一抽剑,也是右臂爆发出了最快的速度,这才一剑就杀了这个戏班领头的。
剑指长天时,没有半点血迹,但剑刃还在细微嗡鸣,手指上的劲暂时没缓过来。
眼看红烟惊射而至,楚天舒左手一抬,先用雨伞横挡过去。
宛如大炮仗当空炸响。
黄竹骨架,油纸大伞,当场四分五裂,炸得崩飞出去。
碎纸竹屑间,却还有一把桃木剑鞘横陈。
楚天舒左掌一推,顶着这把剑鞘,撞在红烟尖端。
桃木剑鞘上的所有符咒,霎时间全部亮起,红烟速度骤减,隐约看出,烟气顶端像是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燕子形状。
非金非玉,非木非石,看那个颜色形态,倒像是用一大堆腥红铁锈,攒起来的一个燕子图纹。
这是五猖法中的“红尾燕”!
黑燕子剪水而过,红燕子剪血而逝。
为养出这么一只“红尾燕”,陈班主当年在京城中,找了十把刽子手所用的大刀,每把刀都用过十年以上。
唱五通戏,采集刀口上的血锈怨气,聚在水晶小瓶中滋养。
待红尾燕初成,就是在那一年八月十五,子时之内,把十个刽子手脖子切开,嗜血开锋。
这些年,红尾燕不知杀了多少人,如果班主还活着,驾驭红尾燕曲折如意,专寻弱点。
其灵动锋利,简直有点近似于传说中的飞剑术,只是距离有限。
至于现在的红尾燕,就仅剩一股嗜血凶蛮的性子。
红烟尖端撞在桃木剑鞘上,燕翅一扇,竟然不做回避,发力硬撞。
嘭!!
桃木剑鞘也炸裂开来,尺许长的红烟,则短了一大半。
楚天舒左手急躲,右手往下一砸,动作之紧凑,好像他的左右手是一个正在急旋的风车。
剑柄也是桃木制造,也有符令。
楚天舒右手这一砸,正好是用剑柄砸在红燕子身上。
红燕子发出一声尖锐鸟鸣,当场崩溃。
陈班主的尸体,这时才向后倒下。
戏班里的其他人,全都惊怒交加,动身冲杀出来。
动作最快的还是刘四娘。
她整个人像是一朵旋转的莲花,裙摆就是宽大的莲叶,骤然从走廊里飘出。
五六米的距离,她一晃就到。
楚天舒的视野,被戏服上那些快速流转的色彩所占据,手里的剑却毫不留情的斩杀下去。
一剑就要斩破荷叶,更想要把人竖劈。
姓周的那天在酒楼说了很多话,楚天舒他们并没有尽信。
半夜的时候,马掌柜施法,把所有麻雀精魂都放出去,点滴渗透,小心探查,点香静坐,于心中借雀眼观望。
他看到,戏班这帮人,果然在编排演练邪道五通戏的戏码。
而这座大宅后院厢房里面,不仅仅藏了一个孟小宝,是足足藏有二十多个小孩。
大的不超过十岁,小的恐怕才只有三四岁,全部都被下了昏昏沉沉、不叫不跑的迷药,装在大铁笼子里面。
武生负责送饭,看那些饭盆的样子,一天大约只喂一顿,是江湖上偏门的药膳,保其不死。
对外边人模狗样,唱词里忠孝节义,暗地里抢来小孩,却像养畜生一样对待。
将来,就算这帮孩子被救出去,只怕里面也会有好几个落下病根,难以养大。
楚天舒昨日原本已对姓周的动了杀心。
但在半夜听完马掌柜的转述之后,他对戏班这帮人的杀意,不由大跳一步,彻底越到姓周的前面。
此时一剑劈斩,狠绝之处,在空气中扯出了一条如铁口哨般的尖响。
荷叶般的裙摆当场被劈开,可惜没有劈到人身上。
裙摆刚破,刘四娘一脚就踢在剑刃上。
她唱戏的时候,前脚掌会套着小脚,外面涂漆描纹,看着像是木头材质,实际上却是精铁打造。
脚尖跟剑刃碰撞,一声金铁脆响。
楚天舒的剑刃,竟然脱手而去,向天空旋转,疾飞至高处。
不错,只是剑刃脱手,剑柄还在手上。
楚天舒脸色微变,手指一收,已经把剑柄捏碎。
指缝里面漏出来的并不是坚硬的木片碎屑,而是像虫蚁蛀空了一样的朽木粉末。
刚才剑柄跟红燕子的一撞,固然砸死了那只邪灵。
但桃木剑柄也被腐蚀蛀空,只剩下表面一层脆壳,看着还似完好。
刘四娘对此早有预料,一脚踢飞剑刃,猛然向下一落,踩向楚天舒脚背。
楚天舒脚步一撤,铁脚尖端只能砸到地面。
石砖破裂的同时,她的脚掌借反作用力弹射起来,速度比之前更快,踢向楚天舒胸口。
破开的裙摆如孔雀尾扫动,刘四娘的身体猛打猛进,双脚起伏变线,连环踢踏,竟然逼着楚天舒连连倒退。
前厅里的其余人,这时候也已经冲杀出来。
他们本来就在熟悉戏码,身边都带着跳五通戏的时候用得上的东西,刀剑乐器,无不凶利。
尤其那几个武生打扮的,离大门口也近,冲出来如猛虎下山,就要去围杀楚天舒。
恰在此时,空中突然一暗。
只见一个人影,从大宅正门屋檐上蹿进来。
那人像老鹰俯冲,掠过影壁和大水缸,就杀进了前院,双脚砸在雨中石砖上,前冲滑行。
青竹贯穿雨雾,前端用厚铁皮裹成一个圆锥形,且当枪头。
最前面一个武生也够敏捷,连忙单刀一横,贴在脖子前面,以刀身拦住枪头。
可那么一个简陋的枪头,一下子就贯穿了精铁刀身,扎进了人的脖子。
叮!!
刀身被贯穿的声音传出时,那杆枪已经抽出。
钟劲秋手腕一抖,枪头扫在尸体的耳根,让尸体向侧面砸去,暴露出后面大片敌人。
三把银亮的刀,同时朝青竹棒砍过来。
戏班子里的默契,三个人同时出手,刀影纷纷,让人眼花缭乱。
钟劲秋只有一个人,一杆烂枪,抖出连绵不绝的枪花,磕碰下压。
枪速之快,竟以一敌三,枪头和刀身擦出的火光,不断闪动。
从头到尾,只有枪头厚铁皮保护的位置,在跟那些刀刃碰撞。
三人一轮抢攻,半步也没能前进,手上稍微一慢,枪头尖锥就横着一晃,从他们三人脖子上擦了过去。
后面的戏班成员,这回也发了狠,把这三具尸体一起推出,撞向钟劲秋。
钟劲秋忽然一缩枪,再一刺。
长枪如白蛇吐信,斜刺在地面石砖缝隙之间。
青竹棒被压弯出一个饱满的弧度,持枪者身体向后一跳,青竹棒顺势弹直。
钟劲秋像是被弹射出去,躲开了三具尸体的扑撞,落在荷花大水缸后面,一脚就踢在水缸上。
水缸炸碎,不是从踢中的地方开始破裂,而是整个水缸同时朝四面破裂,只剩缸底完整。
一大缸水横溢而出,在地面冲刷开来。
沉重的缸底,已经被钟劲秋第二脚踢中,趁着水流平移出去,撞到人群之中。
人群一乱,有的要躲,有的想出脚拦截。
钟劲秋已经挥枪杀入人群,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冲到前厅里面。
水流肆意在院子里铺开。
楚天舒和刘四娘那一角战场,也有水来。
刘四娘这一脚落下,不由稍重了一点,在地面留下一个碎砖浅坑,以防被水流湿滑影响身形。
她擅长腿法,打斗过程几乎没有双足同时触地的时候,要凭单足轮换之力显身法,面对这种地势变化,本能就会更慎重。
嘭!!
与此同时,楚天舒抓住机会,长臂一拳甩了出来,在空中打出一声气爆。
刘四娘腰如柳条一摆,头颅自然偏开,躲过这一拳。
甩拳一放即收,收回来的时候,却从刘四娘脸上带出三条血痕。
通背拳谚,甩拳如箭收如钩!
甩拳打出去的时候,其实不一定是拳的形状,也可能是用手背抽人,又叫鞭手,但收回来的时候,一定是爪子的形状。
刘四娘脸上一痛,神经反射,让浑身绷紧了一下,脸颊能看到明显用力的咬肌线条。
人的脸是浑身最敏感的部位之一,受伤紧绷是必然。
但对于她这种腿法高手来说,这一绷,绷在脸上,腿就慢了。
刘四娘的腿刚要踢出,被楚天舒一脚截击,踢在小腿迎面骨上,又是钻心一痛。
嘭嘭嘭!!!
下一刻,刘四娘胸口,脖子,脑门,已经连中三拳,瞳孔涣散,身体向后砸倒过去。
白猿惊露,三拳夺命!
楚天舒想起头回看这人唱戏的时候,神色闪过一点复杂。
目连戏,因为母亲对孩儿的慈爱感动佛祖,让孩儿得以闯地狱,救母亲,脱苦海。
眼前这人,却是个残害孩子的帮凶,因此而下地狱。
楚天舒眼珠一动,森冷的目光移向前厅。
钟劲秋先杀后冲,闯出一条血路时,只解决了院子里一半左右的人。
剩下的人,被那杆长枪杀得心惊胆战,刚一转身,要看刘四娘那边,就看到银光一闪。
白脸丑角,脸上中了一根银针,手上刀立刻被夺走。
楚天舒提刀杀进人群,刀随身走。
等他穿过人群,闯入前厅,院子里那帮人个个断腿,惨叫倒地。
他们攻击钟劲秋的时候,是气势最高涨的时候。
现在则是惊魂未定,被楚天舒突袭,追求的又非杀伤,只是断腿。
因此院子里剩下的人,几乎一触即溃,全员倒地。
后厅门前的仆役,早就听出不对,连忙闯进厅里。
“公公,前面出事了!”
老太监一点反应都没有,一个仆役情急之下,抓住老太监摇了好几把。
“公公!公公!!”
老太监眼皮紧闭,眼珠左右滚动,还是没有醒来。
院子里面传来轰隆一声,前厅的墙壁,被撞出一个大窟窿。
碎砖和大鼓师一起倒飞过来,砸在院子里的戏台上。
光头的大鼓师,胸口还插着一截断枪,是在中枪的一瞬间,双手鼓锤交错,砸断了青竹枪杆。
两条人影追到戏台上,一个手拿断竹,一个手提单刀。
“快!”
钟劲秋喝道,“老马撑不了多久,咱们一靠近,他就会被杀意惊醒。”
楚天舒刀交左手,右手往后腰一抹,拿出来一把左轮手枪。
杀人者一靠近屋内,老太监就会醒。
但人还没靠近的时候就掏枪,不知道这个还在沉睡的老太监,能不能反应过来?!
这把左轮手枪,正是那个流寇头子遗留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弄到手,口径不小,威力甚至还胜过民兵队的粗糙步枪。
只剩一发子弹,楚天舒就准备用在这里。
强大的筋肉控制力,死死控住枪身,楚天舒瞄着老太监的眼眶,刹那扣下扳机。
砰!!
老太监猛然睁眼,但还没来得及有别的动作,干瘦的身体已经被一股冲击力带动,向后撞碎座椅,砸在墙上。
白发散乱的脑袋,往墙上一砸,往前一垂。
打中了!
两个仆役惊恐莫名的看着这一幕,噤若寒蝉。
但只是一个眨眼,那个脑袋又抬了起来,满脸扭曲狰狞。
“谁?!”
炽热的弹头,在那一瞬间被躲开寸许,没有打中眼眶,而是打在颧骨上。
可怕的是,这个弹头只打破了老怪物的脸皮,就已经变形,嵌在了血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