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凡人之劫
此言一出，周围又是一片惊叹不断，牛家嫂子面露自得之色，继续开口说起自己的猜测来：
“我听人说，那两个老人以前就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嘴上又脏又毒，性子又蛮横得很，惹了他们，什么话都能从那张嘴里放出来。”
“我看啊，多半是他们嘴上不留德，结果不知在哪儿招惹了路过得狠人，结果人家气不顺，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夜深，偷偷把他们结果了去。”
“就是可惜了那六个小娃娃，到现在过去，都能听到他那四个儿女的哭声哩。”
牛家嫂子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仿佛那些是自己亲眼所见似的，恨不得将那一家子钉在自己口中的真相上。
周围人一片惊叹，却是惹了一个正在编织草鞋的妇人不满，也不知她是见不得牛家嫂子胡编乱造，还是见不得对方大出风头。
“牛大婶说的这就凭空话，什么狠人能一个人大半夜的，越过巡夜的官差徭役，把人家灭门了去，手段还那么凶，八口人连个会叫的也没有吗？”
此言一出，顿时又引起一片赞同，另一人开口道：“是啊，更何况城外空地那么紧张，大家恨不得帐篷搭在帐篷上，哪能有人做出这种事，连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的。”
牛家嫂子一听有人反驳，脸顿时就黑了下来，开口就是阴阳怪气的道：“呦，说不定是那凶手提前放了迷人药呢，都要干这种事了，哪能不做好准备。”
“有的人啊，没啥头脑，一张嘴就是浅薄得很，那迷人药又不是难找得很，这段时间这么多户人家被偷了，又有哪个晚上察觉了。”
众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整个帐篷里倒是热闹。
直到一纸公文贴在城墙上，随后被官差一句句念出，各家的男人回去，黑着脸把帐篷中的农妇一个个拉回家去，那“热烈”的氛围这才平静了下来。
牛老根在帐篷里面黑着脸，抽着旱烟，满是褶皱的面容上透露着苦味，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那双好似睁不开的眼睛，让整个帐篷中的子孙不敢开口。
牛家大嫂一进帐篷，立即就开始咋咋呼呼的跟自己男人吵了起来：“我跟人家聊得好好的，你过来掺和啥，还非得把我拉回去，怎么，我在家里伺候这一大家子还不够累，连说说话都不行吗？我……”
帐篷里面安静无声，牛家大嫂也察觉了情况不对，一抬头，便看见自家公公此刻黑着脸，连烟也不抽了，正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叫嚣的声音戛然而止，以往让人头疼的大嗓门此刻仿佛被人掐住了脖颈一样，不敢发出声音来。
“公公……”
牛家大嫂低着头颅，垂眉不语，牛老根却只是嗯了一声道：“回来了，回来就安分呆着，如今世道不好，别乱跑。”
“嗯，媳妇知道了。”牛家大嫂低声应道，随即又默默走向一旁，开始算起一家人要吃的晚饭。
牛老根捡起一根半燃的树枝，挥了一下，把明火挥灭，借着上面暗红的火星，将快要熄灭的烟叶重新点燃。
咂吧了几口后，见帐篷里面彻底安静了下来，这才开口道：“官家的公告下来了，那些脏东西已经出来了，昨晚上的那家就是惹了脏东西。”
“从今天开始，晚饭做得早些，大家早点睡，安分点，不要在背后嚼人舌根子。”
“入了夜，家里就不要说话了，拉屎拉尿的，也别出了帐篷去，拉在家里面虽然臭了些，但至少不会把命害了去。”
见家里的儿孙都点头答应，刘老根这才继续开口问道：“老大媳妇，算好后续家里要吃的粮食，秋冬季的麦种子不能动。”
“反正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面，大家也没啥活计，不用动，一天吃一餐饭就行了，其余时候红薯干垫一下就行，被抽到徭役的才可以吃两餐。”
说到这里，刘老根的眼睛又在人群之中扫了一转，目光看向自己的小儿子，知道他的性格，开口讲道：
“从今天开始，老四你就跟在我边上，我去哪里，你去哪里，要是让我回头看不到你，腿给你打折了，还有，管好你媳妇。”
“老二媳妇，平时多帮帮老大媳妇，别在意那三瓜两枣的，有你们两个管家，终究还是要稳妥些。”
老人的眼神浑浊，身材枯瘦，却让周围的众多儿女不敢应声，手上长长的烟杆散发着浓郁的臭味，黄铜的烟斗上，黑中透着点点猩红。
又咂吧了一口烟叶，牛老根目光看向这一大家子，道：“都记住了吗？”
众人稀稀疏疏的应道：“记住了。”
牛家老四自幼最受疼爱，没吃过什么苦，有心想要嬉笑几句，打消身上的禁令，却又在父亲的目光中不敢言语。
入夜，帐篷内不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却又在牛老根轻轻地咳嗽一声之后，消失不见。
帐篷中不大的火堆旁，牛老根身上裹着厚厚的旧衣，默默的叼着烟杆，他并没有睡去，烟杆里也没有烟叶。
火光在他的脸上跳动，看不出什么表情，在心里，牛老根却是幽幽长叹：“不知道又能有几家熬过这劫，天明的时候，又会传出几家哀哭。”
夜深了，帐篷区忽然白光绽放，时不时传出打斗的声响，不少人听到有人兴奋地喊出：“孽障，还想逃到哪里去！”
“哈哈，还不快入道爷的宝贝里来！”
天边初明，鸡鸣破晓，好几个修士面带笑意，满载而归，交流着昨夜收魂几许，有人则是感叹运气不佳，昨夜辖区之内竟然不曾见到流魂。
官府的驴车行驶在道上，昨夜又添了十多俱尸体，几户嚎声。
赵宜真在酒楼上，看着守城的甲兵已经开始动身，从城门处鱼贯而出，在距离渝州城不远处的土坡上安营扎寨，冰冷的甲衣和兵器上，透着阵阵寒光。
赵宜真夹了一块青菜放入口中，心中默默念道：“看来离开此地的时间将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