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龙虎劫

龙虎山的千级石阶蜿蜒入云，青石缝隙里渗着经年累月的血垢。林默背着昏迷的沐云裳踏过第二百三十四阶时，脚下传来机簧弹动的轻响。两侧石貔貅的眼珠突然转动，淬毒铁蒺藜裹着腥风激射而出，他旋身将怀中人护在臂弯，道袍下摆瞬间被腐蚀出蜂窝状孔洞，焦黑的布料边缘腾起带着甜腥味的白烟——这是岭南五毒教特制的腐骨散，沾肤即溃。沐云裳颈间玉锁与石阶下的墨家矩子令共振嗡鸣，山雾中隐现的北斗七星方位图在玉佩上流转。

林默足尖连点巽位疾退，身后青石板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翻转。沐云裳苍白的指尖突然颤动，三枚银针破空射向东北角古松。针尖入木三分的刹那，整片山崖地动山摇，十八尊雷部神将石像破土而出，石斧裹着紫电劈开暮色。第三尊神将眼眶迸射的雷光擦过沐云裳发梢，焦糊味混着她袖中逸出的波斯异香，在空气中织成诡谲的网。林默的剑鞘架住石斧的瞬间，虎口震裂的血珠溅上她颈间玉锁，锁芯迸发的幽蓝光芒将石像脖颈裂痕中渗出的黑红血水凝成符咒。沐云裳咬破舌尖喷出血箭，符咒遇血燃起青焰，十八尊神将轰然跪地，碎石滚落山涧时砸碎了半截刻着“正一道“的残碑。

剑池寒潭映着残月，水面漂浮的磷火勾勒出北斗阵纹。七具身披道袍的铁甲尸破土而出，锈剑结成的杀阵封死退路。林默挥剑斩向首尸咽喉，剑刃迸出火星——这些湘西赶尸匠炼制的铁尸，关节处竟嵌着公输家机关齿轮，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咔嗒声与山风呜咽混成催命符。沐云裳甩出银蚕丝缠住他脚踝急拽，铁尸在自爆的轰鸣中化作毒血箭雨，岩壁被蚀出“韩林儿弑师“四个猩红大字。她凝视字迹冷笑，袖中滑落的波斯火雷在掌心转了三圈，雷壳上镌刻的波斯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以火净世，以血赎罪。“

子时的月光刺破乌云时，他们踏着潭底枯骨登上祭台。天师剑悬于北斗阵中，剑柄玉玺碎片泛着妖异红光。沐云裳握剑的手突然颤抖，剑身映出她瞳孔深处的记忆残片——七岁的自己被绑在青铜祭坛，韩山童用这柄剑割开她手腕，血滴入玉玺凹槽的瞬间，龙虎山巅炸响九道惊雷。那些被称作“白莲余孽“的妇孺在雷火中灰飞烟灭，唯有韩林儿染血的手掌捂住她眼睛，少年嘶哑的嗓音混着血腥气灌入耳膜：“记住骆驼商队银器上的月光，去大不里士找...“

剑柄碎片剥离的刹那，整座剑池开始崩塌。逃至后山吊桥处，紫袍道人背对而立，拂尘银丝沾着新鲜脑髓。“凌霄子恭候多时。“道人转身露出半张骷髅脸，另半张面容与沐云裳眉眼如出一辙。他撕开道袍露出胸口的圣火纹，暗红纹路在月光下如活物般蠕动。沐云裳踉跄后退时，波斯火雷从指间跌落深渊。万千蛊丝自拂尘暴长而出，林默挥剑格挡时骇然发现剑气正被吞噬——每根银丝内部竟蠕动着苗疆血蛊，这些嗜血虫豸遇金铁则狂，遇血肉则疯，顷刻间将剑刃啃噬出锯齿状缺口。

沐云裳扯断颈间玉锁，锁芯暗藏的西域火龙油泼洒如瀑。火折子划破夜空的瞬间，爆炸气浪掀飞半座吊桥。三人坠向深渊时，凌霄子的人皮面具被气流撕裂，露出韩林儿的面容。沐云裳射出的银蚕丝因心神激荡而偏斜，林默抓住岩缝枯藤的刹那，听见上方传来渐远的吟诵：“三千白莲开鬼门，圣女心头血祭魂...“腐肉气息中，她恍惚看见母亲立在波斯的月光下，银铃脚链碎在元兵铁蹄间，那些来自大食的琉璃珠在血泊中滚动的脆响，与此刻暗河奔涌的水声渐渐重合。

暗河将他们冲进汉代地宫，火折子照亮壁画的瞬间，沐云裳如坠冰窟——头戴波斯王冠的女子正在传授白莲秘术，其手持的九瓣莲台与她梦中母亲所持法器完全一致。林默触碰莲花纹机关，密室中的水晶棺里躺着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子，棺盖波斯铭文淌着血泪：“沙赫尔扎德永眠龙脉之眼，待六指重续之日...“沐云裳颤抖着举起左手，残缺的小指与棺中女子右手六指严丝合缝。地宫突然震颤，韩林儿的声音从青铜棺椁中渗出：“时辰已到，该还债了！“

无数刻着白莲纹的青铜棺破土而出，首具棺盖滑开的瞬间，沐云裳看清了尸体的脸——正是七岁那夜为她而死的乳娘。腐尸指尖的牵丝线突然绷直，三百具棺中同时响起机簧转动声。林默的剑锋斩断第一具尸傀的丝线时，沐云裳正将天师剑刺入水晶棺。沙赫尔扎德的尸体突然睁眼，六指扣住她手腕，古波斯语的低吟在地宫回荡：“我的血脉，你终于来了...“尸身胸腔裂开，露出半块刻着楔形文字的玉玺碎片，与之前收集的残片拼合成完整的“受命于天“篆文。潭水倒灌的轰鸣声中，林默瞥见沐云裳眼底泛起金芒。她左手残缺处生出肉芽，与水晶棺中伸出的六指逐渐融合，地宫四壁的青铜灯树突然燃起幽蓝火焰，将交缠的血肉映照得如同琥珀中的虫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