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祖坟谜?阎罗契
晨雾恰似缥缈的轻纱,悠悠荡荡地弥漫在天地之间,尚未完全消散,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混沌之中。远处的山峦、树木,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陆沉置身其中,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却依旧深一脚浅一脚,在泥泞的小路上艰难前行。
他脚上的布鞋,不知何时已被露水彻底浸湿,布料紧紧贴在脚上,寒意透过鞋底,如细密的针一般,丝丝缕缕、悄无声息地渗进脚底,顺着经脉蔓延至全身,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尽管如此,他的目光却始终紧紧跟随着前方的师父,不敢有丝毫懈怠,保持着一贯的三步距离。
师父身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袍子,在雾气中缓缓前行,衣角轻轻扫过坟头丛生的枯草。枯草相互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这声响,惊起了几只原本栖息在枝头的乌鸦。乌鸦受惊,扑棱着翅膀,慌乱地飞起,发出几声凄厉的鸣叫。那叫声尖锐而绵长,如同一把把利刃,瞬间划破了清晨的寂静,在山谷间回荡,为这乱葬岗更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息。
城南的乱葬岗,宛如一处被诅咒的禁地,弥漫着令人胆寒的气息。踏入其中,一条土路蜿蜒曲折,歪歪扭扭地向前延伸,毫无规律可言,恰似被一只隐匿于黑暗、满是尖锐利爪的无形巨手肆意抓挠出来,每一道弯折、每一处起伏,都透着难以名状的诡异。
地面状况极差,坑洼不平,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坑洞,稍不留意,便会一脚踩空,深陷其中。隆起的土包星罗棋布,有的崭新,泥土的颜色还透着几分湿润;有的陈旧,表面已长满荒草,在风中瑟瑟发抖。而散落四周的白骨,更是触目惊心。那些白骨或完整、或破碎,有的横陈在路边,有的半掩于土中,在黯淡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白。它们姿态各异,仿佛在诉说着往昔遭受的痛苦与不幸,每一根骨头、每一道裂痕,都承载着一段悲惨的故事,见证了生命在这里的消逝与挣扎。
“就这儿。”师父猛地停下脚步,声音打破了周遭的死寂。他伸手将烟斗磕在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上,“砰砰”几声,震落了些许尘土。陆沉赶忙眯起眼睛,凑近细看,只见碑文被层层青苔覆盖,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陆”字。而在石碑的裂缝中,竟伸出几根惨白的白骨手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挣扎着,试图破土而出,让人不寒而栗。
师父伸手探入包袱,动作娴熟地掏出三根红绳。红绳质地粗糙,色泽暗沉,绳的两头分别系着一枚铜钱。铜钱饱浸过黑狗血,在这熹微的光线中,幽幽闪烁着森冷的光,透着一股神秘且威慑的气息。
“把东南角那三棵歪脖子树缠上。”师父抬手指向东南方向,目光如炬,声音沉稳却不容置疑,仿佛这简单的指令背后,暗藏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陆沉闻言,赶忙伸手去接红绳。就在双手交接的瞬间,他不经意间抬眸,瞥见师父的右手虎口处赫然裂开一道新口子。殷红的血迹顺着虎口缓缓淌下,还未干透,在这灰暗压抑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醒目刺眼,宛如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诉说着师父方才经历的艰辛与不易。
陆沉领命,脚下生风,快步朝着东南角奔去。那三棵歪脖子树在朦胧雾气中影影绰绰,透着几分诡异。他来到树下,手中动作麻利,迅速将系着铜钱的红绳绕上树枝,一枚、两枚,当最后一枚铜钱稳稳挂上枝头的刹那,异变陡生。
整个坟地仿若被一只无形大手搅动,陡然间刮起一阵凛冽阴风。那风来势汹汹,冰冷刺骨,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冰刃,割在肌肤上生疼。风中裹挟着一股浓郁的腐朽气息,那是岁月沉淀下的腐臭与死亡的味道,直往人鼻腔里钻,熏得人几欲作呕,浑身寒毛倒竖,后背发凉。
陆沉只觉后背一阵异样,镇魂骨刺仿佛被某种力量唤醒,突突直跳,每一下跳动都带着一股强烈的震颤,仿佛在急切地警示着即将降临的巨大危险。与此同时,他左眼的佛瞳像是被一道神秘指令激活,自动开启。刹那间,眼前的世界天翻地覆,变得截然不同。
原本寻常的坟地,此刻在他眼中呈现出另一番惊悚景象。每座坟包之下,都延伸出一根若有若无的黑线,这些黑线细如发丝,却坚韧异常,恰似蜘蛛精心编织的蛛丝,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地布满整个坟地。陆沉目光顺着黑线延伸的方向望去,只见所有黑线最终如同百川归海一般,全部汇聚到坟地中央那口裂开的石棺里。石棺静静躺在那里,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息,仿佛是这一切诡异现象的源头,隐匿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恐怖。
“愣着干啥?”师父走上前,一脚踹在石棺盖上,扬起一片尘土,“把你娘留的襁褓布铺进去。”
陆沉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抖开染血的襁褓布。布角刚一触及棺底,变故突生,棺材里突然伸出一只青黑色的手,指甲又长又尖,向着陆沉抓来。陆沉反应极快,下意识地抄起刻刀,正要劈下,却被师父一把攥住手腕。“这是你曾祖父!”师父喊道。
干尸的指甲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陆沉的鼻尖袭来,转瞬之间,二者间的距离便只剩半寸。陆沉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的指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此刻,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干尸指尖散发的寒意。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腐肉混合着朱砂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那气味犹如实质,钻进陆沉的鼻腔,刺激着他的每一处嗅觉神经,令他胃里一阵翻江,几欲呕吐。他强忍着不适,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千钧一发之际,师父反应极快,迅速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瓷瓶周身绘着古朴的纹路,在这昏暗的环境中透着一丝神秘。师父拔开瓶塞,将瓶中腥臭的液体毫不犹豫地泼向干尸的脸。那液体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暗红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干尸脸上。
说来也怪,原本狂躁挣扎、动作极为猛烈的尸身,在接触到这液体的瞬间,竟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猛然僵住不动。它保持着前一刻张牙舞爪的姿势,却再也无法动弹分毫。紧接着,干尸的胸口处泛起一阵微光,一块青铜牌缓缓从其胸腔内浮出。青铜牌上刻满了奇异的符号和纹路,在黯淡的光线下散发着神秘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接着。”师父用刻刀挑起铜牌,用力扔向陆沉。陆沉伸手接住的瞬间,佛瞳一阵刺痛,他惊愕地发现,铜牌上的纹路竟与自己脊椎处的镇魂骨刺完全契合,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躺进去。”师父突然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陆沉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啥?”
“躺进棺材,把铜牌贴在天灵盖。”师父摸出酒葫芦,猛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似乎让他稍微缓了缓神。他的独眼在晨光中泛着血丝,显得格外疲惫却又透着一股决绝,“你们陆家人,生来就是阎罗契的活祭品。”
陆沉心中一阵震颤,望着那散发着腐臭味的棺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咬了咬牙,缓缓躺了进去。棺材里的腐臭味熏得他几欲作呕,他强忍着不适,躺平时,后颈突然硌到一块硬物。他伸手摸出来一看,竟是半块玉佩,玉佩的形状与他脖子上戴的那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阴阳鱼。就在棺盖被师父缓缓推上的瞬间,他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锁链拖地的声响,那声音沉闷而悠长,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爬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陆沉紧紧攥着刻刀,心脏狂跳,佛瞳在黑暗中自行运转。他看见棺材内壁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仔细一看,竟是母亲《雕魂录》缺失的章节。当他的手指摸到“以骨为契”四个字时,后背的镇魂骨刺突然暴长,三根骨刺瞬间穿透棺材板,发出“砰砰”的声响。
“师父!”陆沉刚要呼喊,整口棺材突然剧烈翻转,天旋地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紧接着,他重重地摔进一条潮湿的甬道里。他赶忙掏出火折子,用力一吹,火光亮起,照亮了墙壁的刹那,陆沉只觉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甬道两侧的墙砖,竟然全是用人骨砌成的,每颗头骨的天灵盖上都刻着陆氏家纹,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
陆沉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沿着甬道缓缓前行。甬道的尽头,是一座宏伟的青铜殿。殿内弥漫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殿中央悬着一口巨大的水晶棺。陆沉怀着忐忑的心情,缓缓凑近水晶棺。当他看清棺内的景象时,差点失声叫出来——棺里躺着一个青年,与他的相貌竟有九成相似,青年的心口插着一柄刻刀,刀柄上刻着“灵台清明”四字,正是师父那把从不离身的刻刀。
“这是你爹。”师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沧桑。陆沉猛地转身,只见老人正用沾血的手指在殿柱上飞速画符,每一笔都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二十年前,他把自己刻成镇物,就为压住阎罗契反噬。”
话音刚落,水晶棺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陆沉怀里的青铜牌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自动飞向棺盖。当铜牌嵌入棺盖上的凹槽的刹那,整座地宫响起一阵齿轮转动的轰鸣,声音震耳欲聋。陆沉瞪大眼睛,惊愕地看见父亲的眼皮竟然在微微颤动,那柄插在心口的刻刀正缓缓抽出,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操纵着一切。
“接刀!”师父突然暴喝一声,声音如同洪钟般在殿内回荡。陆沉下意识地伸手,刻刀入手,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刀柄上的饕餮纹像是突然活了过来,猛地咬住他的掌心,贪婪地吸食着他的鲜血。剧痛中,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父亲在血泊中痛苦地雕刻着自己的心脏,母亲抱着婴儿在七星阵中泣血哀号,师父独眼淌血,却仍坚定地刻下封印……
“陆家人每代都要献祭一子。”师父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无尽的悲凉,“你爹选了自己,现在轮到你了。”
水晶棺轰然炸裂,无数碎片飞溅。父亲的尸身化作一团黑雾,向着陆沉扑来。陆沉本能地挥刀,刀锋划过黑雾的瞬间,整个地宫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突然静止。他看见黑雾中缓缓浮出一张契约,契约上用朱砂写就的条款正一条条消失——每消失一条,他后背就少一根镇魂骨刺。
“砍了那纸!”师父用力扔来半块玉佩。陆沉深吸一口气,猛地凌空跃起,手中的刻刀与玉佩同时击中契约。刹那间,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照亮了整个地宫。在这光芒中,陆沉仿佛听见了父亲最后的叹息:“活下去......”
当光芒渐渐消散,视线恢复时,地宫已成一片废墟。陆沉跪在碎石堆里,手中的刻刀断成两截,刀刃在废墟中闪烁着黯淡的光。师父静静地蹲在旁边,抽着烟斗,独眼望着坍塌的穹顶,眼神中透着复杂的情绪。“契约解了,代价是你这辈子再不能碰刻刀。”
陆沉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胸闷,忍不住咳出口黑血。黑血滴落在地上,竟凝成了小篆,正是阎罗契的末章:“破契者,承业障。”
师父的烟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火星溅到陆沉的手背上,烫出一个小小的红点。老人颤抖着双手,扯开陆沉的衣襟。只见陆沉的心口处,缓缓浮现出一枚青铜钉,与二十年前钉在父亲心口的那枚,一模一样,散发着冰冷而诡异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