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昏黄的灯泡在头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把会议室里每个人的脸都映得忽明忽暗。
墙上的石灰剥落了大半，露出斑驳的砖块，像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老脸，无声地诉说着红星农机厂的衰败。
苏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环顾四周。
破旧的长条桌旁，围坐着十几个愁眉苦脸的汉子。
他们有的低头抽着闷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
有的则用粗糙的大手搓着脸，发出沉闷的叹息。
还有的，干脆把头埋在臂弯里，肩膀一耸一耸，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草味、汗臭味，还有一种……绝望的味道。
这他娘的……自己这是重生了？
苏九心里苦笑。
上一世，他是个在商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条，见惯了尔虞我诈，也算得上是个人物。
可一场突如其来的撞大运，直接把他送回了娘胎……哦不，是送回了这具名叫苏九的年轻身体里。
原主也是个苦命人，好不容易考上了中专，分配到了这红星农机厂，本以为能大展拳脚.
谁知道赶上了改革开放的浪潮，乡镇企业纷纷倒闭，这农机厂也眼瞅着要完。
红星农机厂，是青山镇上唯一的国有企业，主要生产一些简单的农用机械，例如犁、耙、播种机等等。
曾经，这里也辉煌过。
在计划经济时代，农机厂的产品不愁销路，工人们的待遇也相当不错。
但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市场经济的大潮汹涌而来，红星农机厂这种技术落后、产品单一的小厂，逐渐被市场淘汰。
产品卖不出去，厂子效益越来越差，已经连续七个月没有发工资了。
工人们人心涣散，有的已经开始另谋出路，有的则干脆在家待着，等着厂子倒闭，拿点遣散费。
七个月没发工资了！
苏九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心头一阵阵发紧。
“咳咳……”
一声沉重的咳嗽，打断了苏九的思绪。
坐在会议桌最前端的，是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头，他叫李爱国，是红星农机厂的厂长。
李爱国是典型的老一辈工人，正直、勤恳，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这个厂子。
可如今，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也被逼到了绝境。
他用力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声音嘶哑地说道：“同志们，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厂里的账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还有三个月就要过年了，咱们已经七个月没发工资了，再这样下去，别说厂子保不住，咱们大家伙儿……都得喝西北风去！”
说到最后，李爱国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李爱国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继续说道：“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想集思广益，看看能不能……能不能找到一条活路。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畅所欲言，不要有什么顾虑。”
然而，依旧是一片沉默。
能有什么办法？
技术落后，设备陈旧，产品滞销……这红星农机厂，就像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眼看着就要沉入海底。
李爱国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知道，这些工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一股对未来的迷茫和绝望。
“厂长，你说得轻巧！七个月没发工资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老婆孩子都快饿死了，你让我们拿什么活下去？”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喊道。
“是啊，厂长！咱们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可咱们生产的那些老掉牙的玩意儿，现在谁还要啊？根本就卖不出去！”
“厂长，要不咱们就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也省得在这里耗着了！”
……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各种抱怨声、叹息声此起彼伏。
李爱国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工人们说的是实话。
厂子已经走到了绝境，他想不出任何办法来扭转局面。
苏九看着这一切，心里五味杂陈。
他理解工人们的无奈和绝望，也理解李爱国的无力和不甘。
作为一名机械工程师，苏九很清楚红星农机厂的问题所在。
技术落后，产品陈旧，缺乏创新，……这些都是导致农机厂走向衰败的原因。
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这个时代。
这是一个变革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
旧的体制正在被打破，新的秩序正在建立。
在这个时代，只有不断创新，不断适应市场变化，才能生存下去。
而红星农机厂，显然没有跟上时代的步伐。
“厂长，要不……咱们把厂子里的设备卖了吧，多少还能换点钱，给大家分一分，也算是最后的补偿了。”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是厂里的会计，叫张文斌。
张文斌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对啊！卖了设备，咱们还能分点钱！”
“是啊，总比在这里干耗着强！”
……
工人们纷纷附和，似乎看到了最后一线希望。
李爱国脸色更加难看，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卖设备？
那可是厂子最后的家底了！
卖了设备，红星农机厂就彻底完了！
他怎么能忍心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厂子，就这样毁于一旦？
可是，不卖设备，又能怎么办呢？
工人们的工资怎么办？
厂子的未来怎么办？
李爱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挣扎，却找不到一根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等等！”
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坐在最后排角落里的苏九。
苏九缓缓地站了起来，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他身材高挑，穿着一件虽然破旧但很干净的蓝色工装，与其他工人的邋遢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和迷茫，反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