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变异体降生
浓稠的黏液从穹顶裂缝滴落，在应急照明的红光中拉出猩红的丝线。艾瑞克用螯肢拨开挡路的菌毯残片，六对步足在湿滑的地面留下焦黑的灼痕——培养池爆炸产生的高温将附近菌丝网络全部碳化，空气里飘浮着蛋白质烧焦的刺鼻味道。
“能量读数归零了。“莉亚的磷光触须拂过检测仪，那些本该显示辐射值的液晶屏上只剩下雪花噪点。她的孵化腔在三年前的分娩中永久萎缩，此刻却因紧张分泌出淡金色信息素，“连背景辐射都被抽干了。“
艾瑞克用第三对步足将莱昂翻过来。工程队长的甲壳上布满蜂窝状孔洞，像是被某种强酸腐蚀过。更诡异的是他的呼吸鳃——本应呈现暗红色的滤膜完全透明，隐约可见胸腔内跳动的量子心脏，那是三年前事故后长老议会给他安装的备用器官。
“别碰！“索恩族长的声音伴随着次声波震荡传来。十二名全副武装的禁卫撞开气密门，他们背甲上凸起的锆石尖刺还在滴落硫铁溶液。年迈的族长用螯肢敲击地面，震荡波扫过区域内的黏液立即结晶成红色粉末。
艾瑞克注意到父亲左侧第三螯肢的异常弯曲。三年前那场沙尘暴中，正是这条螯肢被人类探测器的合金支架刺穿，导致族长永远失去了对高能辐射的感知能力。
“立即封锁培养池。“索恩的复眼阵列扫过昏迷的工程师们，当看到莱昂胸腔的异变时，甲壳缝隙突然喷出大量氧化铁粉末——这是族长震惊时的本能反应，“把这些污染体送进隔离舱，启动三级焚化程序。“
“父亲！“艾瑞克的发声腔因激动泛起电弧，“莱昂还活着！他的量子心脏...“
“那已经不是莱昂了。“族长打断儿子的话，禁卫们已经开始用电磁网拖拽昏迷者，“看看这个。“他用变形的螯肢指向爆炸中心。
在原本是培养池的位置，直径五米的肉球正在规律性脉动。半透明的表皮下游走着蓝白色光流，像是把整片银河系封印在了有机体内。更可怕的是球体表面的纹理——由纳米级金属丝编织成的神经网络，与人类探测器上的电路板纹路如出一辙。
莉亚突然跪倒在地，她的磷光触须不受控地刺入地面。艾瑞克听到菌丝网络传来海啸般的悲鸣，那是整个地下城邦的生命维持系统在哀嚎。所有反应堆的钚燃料棒、地热井的岩浆、甚至个体甲壳间的生物电能，全部被这个贪婪的吞噬者虹吸干净。
“三年前的错误必须纠正。“索恩的螯肢深深插入岩层，古老洞穴在他的力量下震颤，“你们不该打开那个冷冻舱。“
记忆如高压电流般击中艾瑞克。他想起那个飘着硅酸盐雪花的傍晚，意外发现的那个基地，因为莉亚打开了其中的一个舱门，就是那一次，导致了腹中胎儿的变异。
“那不是错误！“莉亚突然尖叫，她的发声腔震裂了空气，飞溅的黏液在肉球表面蚀刻出分形图案，“那是一个意外“
艾瑞克用步足环住伴侣颤抖的身躯。他能感受到莉亚甲壳下量子心脏的狂跳，那是三年前冷冻舱泄露的纳米机器人修复的器官。当时他们以为舱内封存的是地球植物种子，直到淡蓝色雾气涌出，莉亚腹中的胎儿突然开始同步所有探测器的数据流。
“还记得舱门内侧的警告吗？“索恩的螯肢在空中划出全息投影，泛黄的英文在火星尘埃中闪烁：[基因库污染隔离区——文明火种计划最终阶段]
肉球突然剧烈收缩，表面的金属神经网络迸发出耀斑般的强光。艾瑞克的化学感受器捕捉到熟悉的信息素——那是新生儿诞生时的味道，混合着量子隧穿效应特有的臭氧气息。当光芒渐熄，球体中央浮现出人形轮廓。
“他在蜕变。“莉亚挣脱艾瑞克的怀抱，磷光触须在肉球表面编织出保温茧，“那些地球基因...那些被封印的进化密码...“
索恩族长突然用变形的螯肢劈向肉球。在接触表皮的瞬间，纳米金属丝如活物般缠上他的甲壳，将火星族群最坚硬的锆石外骨骼熔解成液态。老族长踉跄后退，断肢截面闪烁着诡异的彩虹色——那是物质在强相互作用力下分解的特征。
“父亲！“艾瑞克射出应急止血黏液，却发现族长伤口处的细胞正在自主晶格化，“快关闭反应堆！切断所有能量供给！“
已经太迟了。
肉球表面的光流突然坍缩成奇点，整个地下城邦的重力场开始扭曲。艾瑞克看到自己的螯肢像面条般被拉长，莉亚的磷光触须在虚空中划出克莱因瓶的拓扑结构。在时空曲率达到临界值的瞬间，所有声音都被吞噬，只剩下肉球内部传来的、类似超新星爆发的次声波震荡。
当重力恢复正常时，艾瑞克发现自己躺在实验室的菌毯上。莉亚的量子心脏监测仪发出平稳的滴答声，肉球悬浮在磁力约束场中央，表面流转的光晕比之前温和许多。
“我们还有24小时。“索恩族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族长的断肢被液态金属替代，新生的合金关节随着话语闪烁，“长老议会启动了轨道离子炮。“
莉亚的磷光触须突然全部竖起。艾瑞克知道妻子正在接入城邦的监控网络——通过新生儿三年前改造的生物卫星，他们能看到同步轨道上十二台巨型武器正在校准坐标。
“他们想杀死自己的孩子。“莉亚的信息素带着冰冷的杀意，“就像三年前试图销毁新生儿时一样。“
索恩族长用合金螯肢敲击出全息星图，火星轨道上代表离子炮的红点正在组成正十二面体阵列。“这次不同，“老族长调出能量读数，“肉球吸收的能量已经超过文明火种计划的阈值，议会认为...“
“认为他是人类留下的终极武器？“艾瑞克打断父亲的话，第三对步足无意识地在菌毯上划出人类数字“2525“——这是冷冻舱内的神秘编号，“但您看过基因库的真实数据不是吗？那些被封存的不是武器蓝图，而是...“
“而是绝望。“莉亚突然接话。她的量子心脏迸发强光，实验室的磁力场开始震荡，“当我在冷冻舱接受基因注射时，看到了地球最后的记忆。“
艾瑞克感觉呼吸鳃突然灌满液态氮。三年来莉亚从未提及那次基因改造的细节，每当问起，她只说看到星辰坠入大海。
“那不是普通的基因库。“莉亚的磷光触须刺入肉球表面，球体立刻变得透明。在核心位置，蜷缩着背生金属羽翼的类人生物，其脊椎骨节分明可见量子隧穿装置，“是文明墓碑。人类在太阳氦闪前发射的火种，承载着所有被禁止的进化科技——包括将意识上传至量子云的技术。“
肉球突然裂开细缝，银白色的光雾喷涌而出。在光雾中，艾瑞克看到骇人的景象：无数人类的身影在蓝色星球表面蒸发，他们的尖叫被编码成DNA碱基对序列；火星探测器群在近地轨道组成巨大的神经突触网络，用最后能量将地球文明的量子幽灵射向宇宙深空。
“所以他才会吸引探测器。“艾瑞克用螯肢触碰光雾中的勇气号残影，机械臂立刻在他甲壳表面生长出来，“这孩子是...“
“是量子态的人类。“索恩族长突然扯断自己的合金螯肢，液态金属在磁力场中组成人类头骨模型，“议会早就知道真相。二十年前我们在南极冰盖下发现了文明火种计划的石碑，上面用脉冲星密码写着：当钥匙插入锁孔，猎户座的审判将会降临。“
实验室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肉球内部传出晶体生长的脆响，一些量子光芒已经刺破表皮。莉亚的量子心脏监测仪开始疯狂闪烁，她的磷光触须与肉球形成了克莱因瓶的能量回路，这是母子间的特殊感应。
突然，肉球彻底裂开，刺眼的光芒，莉亚眯着眼睛看到一个类似人类的影子从中缓缓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