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善不是善,恶不止恶
翌日,是一个下午,瑾瑞耳听蝉鸣,纤细的手,持银针在十字布上刺下清晰地公式,似已成定局,谁人的一语成谶,任谁也无法逃脱公式上的每一个未知数。
涂灵是突然出现的,惊动树旁青草,也未叨扰树上鸣夏的蝉虫,注视瑾瑞许久,才缓缓移步至鞋尖抵门框,“信仰连专网,还是没有属于海棠族女君,刑部司承的编号。”
听见声音,又是不一样的气息,瑾瑞惊觉起身,手上刺绣被放在桌上,隐于暗中。她见是涂灵,祂背光而立,她笑了笑,明是在笑的,内心却细腻地在怕这个陌生人的责怪。
对于涂灵开门见山的隐晦意图,瑾瑞没有做多余的反应,想了想,便给出一个答复:“为什么要有呢?我耳能听,眼能看,再怎么细微入致又怎能逃过神的法眼?信仰连专网固然好,它是青丘子民的保命符,受人民赞扬,被人民依赖,但我更信我自己。”
涂灵瑰丽大气的脸十分养眼,却叫人看不清情绪,直觉阴森,特别是那双不动的眸。
祂说:“自信是好事,但倒反天罡影响事件链的,我只见过一个。”你,不是。
涂灵的回答好像正中瑾瑞下怀,她笑得开怀:“正因如此,你有秘密藏着所有人,但你不会轻易杀死任何人。”
“你要说什么?”
瑾瑞认真起来,意味深长慢收了笑,反倒严肃:“我要的不多,我甚至知道旻霜是局外人,甚至不要她常伴我左右,只要她能好好的,活着,我,便任君处置。”
“知道多少?”
祂问她,节奏快的,也没能把她问倒。
“我希望自己代表的一方会输。”
涂灵眼眸一亮,这时才有了些欣赏之意:“预言啊,不愧神女,百花之首勉强比肩,你应该记得,梅花令,岁始。”
被威胁了,还不比两字“预言”能让人在意,“预言,真是熟悉,你一点都不像那个活着有人想让她死,死了有人想让她活的郁焱。”瑾瑞的声音不大,视线也对涂灵产生了厌恶而来的疲倦。
涂灵似乎没听见一般,给这件事画了押:“救旻霜是你造反的理由,可有悔。”
“对不起,我问心无愧。”
“没关系,你不用怕会对我造成伤害,我有的是手段,你的行为构不成为虎作伥。”涂灵点了点头,这还在安慰她。
毕竟,善不是善,恶不止恶。
“自今日起,海棠族女君搁去司承一职,终生圈禁于刑部总部,任何人不得探视。”
转过身去,涂灵避开她抬头望的目光,将太阳还给了这方天地,还给在她眼中。
剧情再一次走上正轨,想是郁焱也不会有半分愉悦,神的时间有很多,但那不是郁焱的,也不会是涂灵的。
郁焱这个身份像是病毒,与爱情一样,又轻松超越爱情复杂的地位,即使祂是涂灵,也摆脱不掉,摆脱不掉的那是天的轨迹。
“人间疾苦,众生百态。”
“万邢计划进行加快了,你……其实是看到了吧?四维的能力,历史的走向,就像佻鹬那时,90t世界,杜箐勒行动。”万邢问得小心翼翼,在暗调子颜色,于意识体而言较恶劣的意向化神世界,涂灵怎么说也是老大。
涂灵眨了眨眼,在意向里总是一样的落寞情绪,如同‘一天’从未过去。
祂做出回答:“我选择自己只是历史的聆听者,而郁焱是历史的创造者,就像衿婪所说,天的轨迹。天的轨迹,会变吗?”
“怎么变?你想她变成什么样?”万邢觉得没有什么是涂灵做不到的,郁焱什么模样,涂灵一句话罢了。
“让我保她命的样。”
万邢突然沉默,不知道涂灵想法的他只能沉默,然后湮灭情绪脸上做出心疼的表情,“……她已经死了。”不可置信似的,又无比肯定的问道,“还能活?”
“神化大陆的气运之子,衿婪从未放弃这个念头。”
那就是还能复活了。
“郁焱的躯体呢?”万邢问祂,“好像除了见逍窈以外,你都不屑用那残破不堪的躯体。”
不屑的情绪,涂灵可能自己都未有发觉,万邢敏感的神经是他立命之道,建立于涂灵所赐对情绪把控的权柄之上。
涂灵不觉得自己的情绪又什么不应该,祂这样是有理由的。暂时抛去暗话的交流,涂灵算是较耐心的回答:空间于关。把热心肠的粲晟关进空间于关就为锁定‘维度之间的互攒,影响到一环扣一环的事件链’的风险,成本太高。
空间于关刺骨似的,极致的冷,连涂灵想起也被恶心影响的不想说话。
万邢阅读完涂灵意识共享相当于外放出来的关键信息,垂眸揣摩时,就从涂灵嘴里听见一件炸裂的事件。
“我不想长时间赘带着怀有孕的躯体生活。”
细辩往昔,涂灵早默默将心中所想也是未来历史可能的走向——郁焱转性求着祂想要活着、想要幸福的模样,以及相应的在此时此刻未发生的历史划掉。祂从来没想过郁焱就此死掉,于衿婪,不管是计划还是情谊,衿婪不会同意。
其实过去就是已经下定无法更改无法逆转的未来。
未来是不可逆的,同时也是充满无限可能的。
这边的精神世界还在烦恼转感慨的千变万化,而万邢的精神世界已经停转了。
“啥?”世界的癫狂,不属于他万邢的高度,吃到的八卦让他无以承受。
万邢:为什么天爷要创造一个下不能平庸,上不达掌司的生物链地位!
他的人设!
涂灵淡定解释:“郁焱对星能变异的掌控不可小觑,也拥有虚迷之力的使用权,更改你的记忆,并非难事……她也不记得自己有过性生活。”
更深究的问题,万邢没有再问,因为反应过来时,涂灵已经离开了意向。
当年开创法道思想与修炼准则,本就为青丘促进大量人口迁移,同时也促进上神界与青丘本土的文化交汇,能想到如今奉天法道运动给未来更加巩固了统治者的地位。那么,涂灵下一步,便是听话的顺应天的轨迹,在本土推行奉天法道运动。
临近黄昏,白恋则依旧雷打不动地等在屋檐下,静待金鳞光。
却只看到魂灯即开日暮时,一指云帆过瀚星。
涂灵就出现在他失望之前,黑幕降临之后,脸色没有一点不对,好像真的不知道白婧窕兄妹俩已死一样。
白恋则:……这人谁?不是郁焱!?
他又恍然大悟:不是小侄儿啊,倒是适合接手我这的烂摊子。
听见白恋则心声的涂灵也才刚落地,疑惑抬头,就见白恋则好好端坐在屋檐下椅子上,一手捂着另一只手上的墨色玉镯,看看涂灵又看看玉镯,来回给祂使眼色。
距离是远,不妨碍闭着眼的涂灵将意识中那只玉镯的模样放大,仔细打量。
这才注意到,玉镯里住着的是那本该同续弦外出游历的白恬尚的神识。涂灵微蹙眉,这进程有些不太对,祂又该划掉有可能发生的好几个未来了。
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真的不是郁焱,白恋则才回过神来,再不开口说点什么就真要尴尬了:淦,谁来跟我消息共享一下,这人谁啊?
“咳。”掩唇轻咳一声,白恋则放过了手上不断躁动的玉镯,朝涂灵招了招手,“小侄儿……这么到地方了也不上前来?”
涂灵知其所想,边走上前几步,又搬出了那套说辞:“本殿天外天涂灵,应吾儿所求,前来暂时接管青丘界。”
白恋则虚伪笑着,听见这句话后,浑身刹那间僵住,就连玉镯也不在躁动。白恋则趑趄不前不敢拿主意,眼角皱纹都写满了抗拒:儿?谁?郁焱?圣女有母亲?等会,天外天?……啊!!
涂灵慢条斯理,于桌旁另一把椅子上与白恋则平起平坐,食指轻弹一抬,“青丘印在此,该认的才对。”
青丘印突然摆在眼前桌上,厚重的有了实感,白恋则如见逝世已久的老母亲,这才踏实,定下心来。
白恋则欲要出言缓和气氛,就听涂灵服从性测试一样似刺激地阐述道:“话说,青丘印在狐帝魁宝面前,稍有逊色,那柄权杖才称得上帝王信玺,皇权之象,瑰丽华美。可惜,被融于青御椅后。”
“什么?可是郁焱所为!”白恋则“蹭”地一下站起来,坚定了半辈子的传统思想,他多么聪明,窥见半分涂灵的意图,便知道对魁宝动手的不肖之徒是郁焱,低头怒视可见的,却只有涂灵的发顶,祂还在淡然自若地喝茶。
“您在本殿这悲愤填膺,想是已经有了打算。”
赤裸裸的羞辱,涂灵明知道青丘皇权再大也大不过神界口口相传那神圣的天外天。
可是,白恋则能做的无非是那自己一条命换狐帝魁宝的荣耀,他不难说早已做过准备。
只就算是准备的早,也看多少拼命硬干的人没有拼命的机会。
涂灵打断白恋则突然上头的热血:“您莫要冲动,如果是要以命去批驳死人身前逾举,倒不如看看这举动背后的成绩,还算不算逾举。”
刚想再创当年辉煌业绩的白恋则无奈坐下。
“那依您看,这事怎么平?我青丘狐帝殿狐帝魁宝出世也就算了,历代狐帝都不敢干的事,她……她,她给……”白恋则想扒下郁焱一层皮的心都有了,多少带点私人恩怨。
其实展开这场辩论,优势是在涂灵手上的,祂反问:“青御椅在青丘甚至三界,算什么?”
白恋则莫名不情愿又不得不承认,反应过来一点:“自是,皇权的中心。”
涂灵点头附和补充:“是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狐帝地位的象征,连当年女君摄政同坐,也只能称作青玉椅,只一个字的变动,就能看出天命神圣不可侵犯,人民信仰高度统一的繁荣盛世。这与狐帝魁宝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可有错?”
没错是没错,利弊不可相抵。
“当年,依狐帝魁宝‘占有及所有’的特殊属性,多少乱臣贼子心怀不轨,这才安置供奉于狐帝殿,不是没有道理,将这尊大佛请至狐帝殿外,青丘天下,是后院费权之后也有长老级的人物看明白,明白郁焱镇得住枭小,也便放手了。”白恋则两眼泪花,无力地两手比划,仿佛一时苍老了几岁,“可时至今日,圣君不再,对传统礼法和制度的不尊是小,影响统治根基、法律效力混淆是大,难道再度引发民间对皇权专政的担忧?”
正义在何方?立场站谁手?
“若需要圣君的命令在法律和制度上拥有正式性和权威性,那么青丘印的存在,多年以来,是弥补也是分工隐世的狐帝魁宝的作用。这样来说,青御椅与狐帝魁宝融合,权威进一步强化,有何不妥?对于引发叛乱者,反抗这样的权威是违背天意和法理的,而今时今日,在青丘奉天法道的推行下,民间兵戈扰攘,是贼人作祟,还是圣君治理失衡?”
如今民间兵戈扰攘,白恋则的反应已改变不了什么,在此次辩论也属次要,他拾起重点,摇头,眉头皱的死紧:“青丘印不比狐帝魁宝,到今时代表圣君的权利也还相安无事,可这狐帝魁宝一出问题,圣君不能坐镇青丘,有的是人不认青丘印,而不单纯只在贼人和圣君的问题上。”
涂灵依旧淡定,主要是因为郁焱的功绩实在能抗,不怪祂先前那样骄傲:儿啊,娘助你一臂之力。
“将狐帝魁宝请至青丘天下,是谁的天下?青御椅坐上是谁承认的圣君?圣君这两个字太重,是蜉蝣不可撼动的大数,是吾儿名垂千史的功绩。”
涂灵缓喷出一鼻息,杯盖在手刮过杯中上浮的茶沫,祂的声音放缓了些。
“既青丘是人民的天下,天家盛世是青年才俊的未来,狐帝魁宝置于何地,不过只剩青御椅坐上圣君的能耐。圣君是圣君,圣君已死也不是最大的问题。放看仙界昆仑宗沐凛,飞升是喜,可有留下什么?只看青丘郁焱已死,再世时的青丘海晏河清,仓禀实而知礼节,只会垂范百世。”
辩论到这份上,白恋则清楚明白郁焱泽被后世,对狐帝魁宝融于青御椅也早已没了意见,那么原本次要但迫在眉睫的民间造反事件,就该经他口被提起。
“既无有失当,对于现下民间出现的奸贼小人,您打算怎么惩治?”
白恋则问到涂灵次来的真正目的了,过过见证者的眼,局面被理所应当推进。
“本殿倒有两全其美的计策,既然这天下是人民的天下,我便可不动一兵一戈,只凭民间的信仰高度统一,拿赌注赌一手,将青丘印抛掷沉入青河底,是否还有子民认青御椅坐上圣君的合法性。”
白恋则震惊不解,这人胆大的想法又给他上了一个新高度。
“这……不,不行,如果有野心家加以利用,引发政治动荡,整个帝内都当担不起后果,况且整个国家的命运在青丘印掌权者手上,抛弃青丘印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这哪里是什么计策?简直是捣乱。”
涂灵己见相反,祂明白,归根结底只是白恋则的不信任。
“集百家之长,淡泊名利、谦逊自律、以德治国、开明睿智、倡导节俭、顺应自然,拥有这些特质,圣君依然会得到子民的敬重和爱戴,若结果是你我所期待那样,是证明,也定民心。”
“风险太大,我承担不起。”
“您承担不起的,吾儿却能处理妥当的事多了去了,这更能说明历代狐帝不如今朝郁焱。”
白恋则还在嘴硬,不肯放弃自己的坚持形成的执着,“我一人无法代表历代狐帝。”却不知正中涂灵下怀。
“不能代表,当然就不配阻止本殿,若要死谏,这方院子,可以是你的棺椁。”涂灵笑着将话说绝,起身,招呼都懒得打,有了见证者,未来的历史就能发挥更大的作用,祂的目的已然达成,无需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