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羡仙

梅雨浸透了青石巷，陆九霄蹲在茶馆门槛上剔牙。半旧的木簪歪斜插着发髻，衣摆沾着昨夜炒瓜子留下的盐粒。鎏金牌匾「忘忧居」结了层蛛网，他却盯着檐角摇摇欲坠的铜铃出神——那铃铛是三个月前捡来的，确切地说，是某个雨夜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

“先生，这个字念什么呀？“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趴在柜台，脏兮兮的手指戳着《千字文》。她叫铃铛，被捡到时浑身是伤，却偏偏记得这本染血的蒙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陆九霄吐出枣核，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黄字底下加个土，就是尘土的尘...“

骨刀抵上咽喉的瞬间，雨丝突然悬停半空。

“陆掌柜好雅兴。“黑袍杀手的声音像生锈铁片摩擦，“有人出三百灵石买你的舌头。“

陆九霄慢悠悠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你练的《血煞功》缺了心法总纲，每逢朔月必遭反噬；第二，三年前冲击金丹时走火入魔，丹田左侧三寸留有暗伤...“他忽然侧头避开劈落的刀锋，枣木牙签精准刺入对方肘部曲池穴，“第三，你靴底沾着皇城朱雀巷特有的金鳞花粉。“

杀手踉跄后退，斗篷下渗出黑血。屋檐雨帘轰然坠落，混着他经脉爆裂的闷响。铃铛踮脚去捂柜台鱼缸，怕血污了里头的红鲤。

“劳驾死远些。“陆九霄拎起尸体后领甩出门外，“挡着我晒霉茶叶了。“

尸体撞上巷口槐树时，怀里的青铜腰牌滑落。铃铛蹦跳着捡回来，令牌正面刻着狰狞鬼面，背面却是半阙《清平乐》——当朝太师最爱的词牌。

“先生，死人也会听曲儿吗？“

“死人不会。“陆九霄用腰牌垫桌脚，“但活人爱装神弄鬼。“

暮色将倾时来了位特别客人。紫袍老者跨过门槛的刹那，柜面陶罐里的陈茶无风自动。他袖口银线绣着七颗星辰，北斗天枢宫的标识刺痛了铃铛眼睛，女孩突然蜷缩进柜台深处发抖。

“一壶碧螺春。“老者屈指轻叩台面，檀木桌面顿时陷下半寸指印。

陆九霄拎着豁口铁壶从后院进来，壶嘴还粘着片烂菜叶。“承惠三文钱。“

“北斗宫要买的东西，向来不用付账。“老者翻掌亮出玉牌，茶馆温度骤降，梁柱凝出白霜，“交出《千字文》，留你全尸。“

铁壶在火炉上咕嘟作响，陆九霄抓了把霉斑茶叶投入壶中：“三文。“

寒光暴起时，铃铛的尖叫卡在喉咙里。七道剑气化作北斗星图封死所有退路，却见陆九霄舀起半勺滚水泼向空中。水雾蒸腾间，剑气竟扭曲着坠地成冰，在青砖上摔出七朵冰莲。

“天权位剑气迟了半息。“陆九霄吹开茶沫，“你们大长老的咳疾还没好？“

老者暴退三步撞翻条凳，袖口星纹寸寸崩裂。他惊骇地望着粗陶碗：漂浮的茶梗在阴阳二气中演化周天星斗，恍惚看见自己闭关三百载未能参透的生死关，此刻正在茶汤里缓缓旋转。

“茶凉了。“陆九霄叩碗惊醒老者，“三文。“

紫袍人踉跄逃出门时，钱袋精准落进柜台抽屉。铃铛扒着窗沿目送那道遁光，忽然指着天空喊：“先生！星星流血泪了！“

陆九霄按住她乱晃的小脑袋。夜幕中，北斗第七星正泛着妖异红光，与太师府方向升起的黑雾遥相呼应。他摸出杀手那枚青铜腰牌，背面词句在月光下显出隐藏笔迹——恰是《星陨秘录》的残章。

后厨传来陶瓮碎裂声。陆九霄掀开地砖时，发现鼠群正在啃噬他腌的酸菜，而原本藏酒的地窖不知何时多了道暗门。门缝里渗出的星光，与铃铛那本《千字文》上的血渍如出一辙。

“小崽子。“他拎起吓得打嗝的铃铛，“教你句新话——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有茶喝酒，无敌很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