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8章 吕后教子(求追读~)
说笑玩闹间,叔侄二人很快便来到长信殿。
和往日如出一辙:吕太后端坐御榻,手握兔毫,俯首案前,正忙着处理政务。
近些时日,刘恭来长信殿的频率极高,自是轻车熟路的拱手一见礼。
吕太后也自然的轻‘嗯’了一声。
倒是听到刘长的见礼声,难得吕太后脸上,流露出一抹轻松、纯粹,且不带丝毫刻意的温和笑意。
却仍是头也不抬的,招呼叔侄二人先坐。
于东席依次落座,趁着吕太后处理政务,暂时没空搭理二人的间隙,刘恭也悄悄侧过身,打量起刘长面上神情。
有意料之中的些许敬畏。
但更多的,竟是一股由衷喜悦。
——见到吕太后,刘长显然很开心。
御榻之上,吕太后也同样难得放松了些,抓紧处理完一封奏疏,便含笑抬头望向叔侄二人。
“上林一行,可还顺利?”
温声一问,吕太后又特意看向刘长,似有所指道:“总该是不觉得憋闷了?”
闻言,刘长只嘿嘿一笑,当即拱起手:“谢母后开恩,许儿臣出游。”
“虽只二日,儿臣却也受益良多。”
便见吕太后又是一笑,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起来。
嘴上却是阴阳道:“本也不想的~”
“只淮南王困居长乐日久,竟说朕——乃至太祖高皇帝,献媚胡夷,丧师辱国?”
…
“朕,惶恐啊~”
“想当面向淮南王解释、告罪,却是百口莫辩。”
“这才劳烦太子,领淮南王走这一遭上林,看能不能悟到些什么。”
“若仍悟不到,朕也只得斗胆,当面向淮南王请罪了……”
如是一番话,说的刘恭可谓是心惊肉跳。
——原本安坐于筵席上的屁股,也是如坐针毡般稍稍抬起,随时准备起身道罪。
刘长却是非但不慌,甚至还面带羞涩的嘿笑着低头。
顾自尬笑了好一会儿,才难掩尴尬道:“咳咳…母、母后。”
“儿臣,都已是做叔叔的人了……”
说着,刘长还对吕太后一阵使眼色,嘴上也不忘提醒道:“太子还在呢……”
虎背熊腰的刘长,却作如此一番扭捏之态,吕太后也终是再也绷不住,捂嘴嗤嗤失笑起来。
许久,方稍敛笑意,语带宠溺道:“好~”
“朕的阿长,竟也到知羞的年纪了……”
再戏谑调侃一番,吕太后才终是含笑摇头,随即面色稍一正。
“阿长对先帝、对朕有意见,这没什么不好。”
“——真要是先帝、朕做了错事,能由阿长这样的宗亲指出来,总好过由外臣来说、来骂。”
“但在开口说话之前,阿长总该想想:为何会如此?”
“先帝、母后,为何会这么做?”
“这其中,是否何不为人知、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和苦衷?”
见吕太后终于‘恢复正常’,刘恭也总算心下稍安。
暗下稍呼一口气,抬头便见御榻之上,吕太后面带唏嘘道:“阿长,自幼聪慧。”
“但有些事,并不是阿长看上去,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人心、人性,形势、境遇之类,且不多谈。”
“就连那些一眼就能看出是非、对错的事,往往也都有令人匪夷所思,让人不敢相信的另一面。”
…
“汉匈平城一战,先帝身陷白登之围,得以脱困后,并非不能乘怒追击,北逐胡蛮以万千里!”
“当今元年,冒顿单于以国书相辱于朕,朕也并非不能怒而发兵,兴师问罪于匈奴单于!”
“——然,相忍为国四字,终还是让先帝强压下怒火,甚至险些将鲁元嫁去草原,以和亲匈奴。”
“也让朕卑躬屈膝,自贬为色衰老妪,以谢冒顿‘交欢’之请,甚至又送去娇美宗女,以供单于取乐。”
“阿长难道认为,朕与先帝,是什么仁弱好欺的人吗?”
“亦或我夫妇二人,是色厉内荏、欺软怕硬——于臣下、子民施威,反于外蛮狄夷示弱的昏君?”
如是一番话,吕太后言辞不可谓不严厉。
但其中,也不乏满满的恳切。
——吕太后,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以最通俗易懂的语言,来教导刘长。
刘恭很确定皇帝老爹,不曾得到过吕太后如此‘平心静气’的温和教导。
就连刘恭,也至今不曾见过祖母吕太后,能如此耐心的教导、训诫某个犯错者。
吕太后话音落下,刘长早已是羞愧的低下了头,侧脸却仍能看出些许倔强。
见此,刘恭也不再旁观,而是适时开口道:“有一事,王叔或不知。”
“当年,匈奴单于冒顿送来国书,于皇祖母极尽折辱之词,朝堂内外、军中将官,也同样是群情激奋。”
“——已故舞阳武侯樊哙,更是当庭请命:愿率军十万,出征北伐,生擒匈奴单于冒顿,以问罪于皇祖母当面!”
“但最终,皇祖母还是为宗庙、社稷计,强压下怒火,于冒顿极尽卑微之辞,方使一战休于未起。”
…
“王叔可知为何?”
“——因那一年,是父皇元年。”
“太祖高皇帝新崩,尸骨未寒;父皇未冠而立,我汉家主少国疑。”
“相府国库、少府内帑空虚,官吏俸禄尚且偶有不齐,更妄论发兵征战之军粮、资费。”
“更平城一战,高皇帝率我汉家王师足四十余万,尚且落得个白登之围。”
“若当年,皇祖母果真应允樊哙,将兵十万出塞北伐,那别说是生擒单于,问罪于太后当面了——能不被全歼于塞外,便已然是樊哙之才,胜高皇帝者甚……”
言罢,刘恭还不忘朝御榻之上微一拱手,为自己擅自开口插话,向祖母吕太后致歉。
却见吕太后满不在意的一摆手,旋即深吸一口气,面带期许的再度望向刘长。
“论辈分,太子,是阿长的晚辈。”
“论年岁,太子,也比阿长年幼。”
“但这些事,阿长看的,远没有自己的侄儿、晚辈透彻。”
“——所以,太子能成为太子,能自由出入长乐、未央。”
“而阿长即便已年壮,却仍旧只能困居长乐、困在演武殿,至今不能就藩淮南。”
…
“朕,寄大希望于阿长。”
“此殷殷期盼、良苦用心,阿长,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