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聚贤劫
暮色四合,聚贤庄七十二盏青铜雁鱼灯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游坦之跪坐在东厢房青石地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梨花木枪杆的裂纹。这裂纹是三日前与父亲试招时留下的,当时枪尖挑落的枫叶正落在母亲新绣的锦帕上,帕角“坦之平安“四个小篆被叶脉割成碎片。
“少庄主!“管家游福撞开雕花门时,带进一缕裹着砂砾的北风,“乔峰的马车已过黑松林!“檐角铜铃突然急响,惊起后厨豢养的灰羽信鸽,扑棱棱掠过游坦之眼前。他分明看见,那些鸽爪上系着的不是竹哨,而是淬毒的钢针。
正厅方向传来碗盏碎裂声,混着单正沙哑的怒吼:“契丹狗贼安敢踏我中原!“游坦之握枪的五指骤然收紧,枪杆裂纹渗出的松香黏在掌心——这是原身十四岁猎虎时留下的战痕。他忽然嗅到铁锈味,抬头见檐角阴干的棉布正往下滴着褐红液体,那些浸过鹤顶红的布条,原是准备缠在明日“诛乔大会“的兵刃上。
“坦儿!“母亲撞开屏风扑来,云鬓间的白玉簪划过冷光。游坦之被她拽向紫檀立柜时,瞥见簪头镶嵌的并非羊脂玉,而是块刻满波斯密文的玄铁。前世病床上翻阅的《考工记》突然鲜活——这是西域冰川深处的寒铁,能导真气成霜。
地动山摇的掌啸声中,游坦之被母亲推进立柜。透过缠枝莲纹的孔洞,他看见乔峰玄色劲装下肌肉虬结如龙,降龙十八掌的余劲震得“侠义千秋“匾额蛛网密布。藏在匾后的青铜匣当啷坠地,匣面达摩渡江图的凹陷处,正嵌着少林七十二绝技的梵文印记。
“阿弥陀佛。“玄痛大师的禅杖突然转向,青铜月牙铲直取铜匣,“此物当归少林!“乔峰长笑一声,擒龙功隔空摄住铜匣,掌风扫过处,八仙桌上的青瓷茶盏尽数炸裂。游坦之呼吸骤停——茶汤在青砖缝里蜿蜒如蛇,竟是沿着他昨夜用鱼胶勾勒的沟槽流动。
“砰!“
铜匣在掌力对冲中炸裂,三页金帛飘落如蝶。乔峰与玄痛同时收势,却见游夫人飞身扑向空中残页。游坦之目眦欲裂,这具身体竟自行冲破禁制——前世癌细胞啃噬肺叶时都没这般剧痛,此刻任督二脉却因强行运功渗出血珠。
“娘!“
嘶吼震落梁上积尘,游坦之接住母亲下坠的身躯。白玉簪擦过他腕间,寒铁触血生变,竟将飘散的梵文拓印在皮肤上。乔峰劈空一掌袭来,他本能地旋身以母亲尸身为盾,这阴毒招式惊得玄痛禅杖微滞——游家枪法堂堂正正,何来这般诡谲身法?
“畜生!“玄痛月牙铲横扫,游坦之借势滚向断柱残垣。腕上梵文突如烙铁灼肤,那些在化疗时默写的《梵汉辞典》字句翻涌而出:“气走阳白,意守天容...“这分明是《洗髓经》的行气口诀!他佯装昏厥,耳畔传来单正次子单仲山的嗤笑:“游氏余孽,不过如此。“
地牢方向机关隆隆,游坦之屏息凝神。当单仲山举刀劈下时,他袖中滑出浸毒枪头——正是今晨故意磨钝的那支。铁器相撞的火星引燃暗柜火药,气浪将金帛卷向茅厕方向。众人惊呼“经书“之际,游坦之已借着硝烟摸向窗棂,指尖触到昨夜涂抹的鱼胶正黏着三页残经。
“少庄主在此!“游福的尖叫恰到好处。追兵转向时,游坦之蜷入马厩草垛,颤抖着展开浸透马尿的金帛。前世放疗时绘制的人体穴位图在脑中展开,与残缺梵文渐次重合——这哪是什么《易筋经》,分明是少林失传百年的《洗髓经》入门篇!
子夜梆声穿过地牢石缝,游坦之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寒铁簪在掌心凝出霜花,与经文产生诡异共鸣。隔壁囚室忽然传来女子啜泣,他耳贴石壁,听见乔峰压低嗓音:“...明日需往天台山寻智光大师...“
游坦之冷笑,指尖蘸血在墙上勾画。月光透过气窗,将斑驳血迹映成大宋疆域图,雁门关外被重重圈起——那里埋着萧远山的武学手札,正是三十年后虚竹破解珍珑棋局的钥匙。前世病房电视里播放的《天龙八部》画面闪过:阿紫捧着冰蚕匣娇笑,铁头人跪在雪地里舔舐她的靴尖。
“咚!“
突如其来的撞击声惊散回忆。游坦之缩进阴影,见两个西夏武士拖着重伤的老仆经过。其中一人靴底沾着星宿海的五彩泥,另一人腰间晃动的正是灵鹫宫婢女的青玉牌。他屏息听着塞外俚语,突然明悟——此刻的聚贤庄,早已被各方势力渗透成筛子。
五更鸡鸣时,游坦之摸到母亲临终紧握的香囊。倒出七彩毒砂的刹那,他瞳孔骤缩:砂粒排列竟与琅嬛玉洞的星图暗合。前世女友分手时砸碎的手机屏幕在记忆里闪烁,那些裂纹此刻与毒砂轨迹重叠——这分明是逍遥派小无相功的运劲法门!
“原来如此...“他蘸着毒砂在掌心勾画,真气突然自行流转。寒铁簪上的霜纹顺着经脉蔓延,在丹田结成冰晶漩涡。地牢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游坦之却露出森然笑意——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晨光刺破窗纸时,玄痛带着血腥气踏入地牢。游坦之蜷缩墙角,将毒砂悄悄撒入晨露未干的水槽。当玄痛俯身探查时,他忽然剧烈咳嗽,喷出的血雾混着曼陀罗花粉,正是昨夜从母亲妆奁暗格取出的“醉生梦死散“。
“妖孽!“玄痛禅杖砸下时身形微晃,游坦之滚向刑架后的暗道。机关启动的轰鸣中,他最后回望聚贤庄:乔峰正凝视母亲的白玉簪怔忡,阿朱的易容面具在晨光下泛起涟漪,而单仲山的尸身正在毒砂腐蚀下化作血水。
三个月后,少室山脚的茶摊流传着新话本:星宿海边有个戴铁面具的少年,能用冰霜在沙地写出梵文。无人知晓,每当月圆之夜,那少年会取出浸透马尿的金帛,对着雁门关方向冷笑——帛上残缺的达摩画像,正与他胸口的寒铁簪痕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