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余修锋
太元峰弟子的住所依照辈分大小排序,二十余名外门弟子住在山阵之外,每月有三次机会入峰听讲学。
峰主郁广成约莫两年前便在峰顶搭了茅屋,将住了上百年的太元宫赐给大徒弟吴寒。
三徒弟赵离住在山腰,是一座青砖青瓦的宅子。
二徒弟景流轩的居所介于赵离与吴寒的所在之间,二进宅院颇为宽敞,但性子古怪的他却时常跑去林间树梢与山鸟同栖。
余安作为小师弟,理所当然被安排到了峰脚的位置,是个荒疏的院落,在院里花草的映衬下竟有几分质朴的味道。
清理杂草,打扫院子,将屋内的桌椅板凳抹了个锃亮,忙活了整整一下午,余安这才在井中掬了捧水洗去脸上汗液,他喃喃道:
“这么好的宅子,竟就任凭它空着,水苏还住在家中那几十年的老宅里,好些地方都开裂了,待锋儿日后大了,便用茶园那二亩地建个大宅院。”
如此念着,余安手在腰侧擦了擦,确认再无水渍后小心翼翼伸入怀中,夹出一张八寸见方的纸。
上面画着炁路,一旁还有几行簪花小楷,是对这幅炁路图的注。
“大师姐看上去冰冷,却也是菩萨心肠,怕我看不懂竟还贴心地写了注....”
图本就画得清楚明白,又有注释在旁,即便是个傻子也能看懂了。
余安依照炁路图运转灵炁,发现果是不同。
他只觉体内灵炁每经一处窍穴便增长几分,并沿着炁路不断滋养着窍穴,与应真轮之前的炁行周天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余安按照炁路图行了几十遍,待身乏神虚方才作罢。
又捡起树枝在地上默摹,确认已将炁路牢记,才盘坐在阶上调息。
日复一日,如此循环练习了一月有余,余安已将这道炁路牢牢刻印在心,甚至形成了条件反射,他自觉无需再练,遂又拿出《应元大洞经》研习。
“小师弟,师父布下课业,我特来相告!”
赵离手中提一柄剑,腋下夹着剑诀,悠悠然踏入院子,笑吟吟道。
余安抬眸,起身去迎:“师兄,是什么课业?”
“师父近日新撰一部剑诀,说是尽得先贤剑道之要,比之先前所传下的剑诀都要精妙,着我四人半年内将剑意练至醇熟之境,届时他要亲自校验。”
赵离将剑诀递给余安,又晃了晃手中的剑,“这柄剑是师父昔年佩剑,他老人家说你刚入峰,没有配剑,便赐予你。”
正单手接过剑诀的余安听闻此言,立即躬身双手去接那柄剑。
“徒儿谢过师父恩赐!”
赵离啧了声,似是觉得余安的反应有些过激,他拍了拍余安肩膀:“小师弟,过犹不及了。”
“为仙之道,本就在争,你如此敬始慎终,日后怎么去争?”
言罢,赵离似又想起什么,抿抿嘴唇将未吐之言咽了回去。
这位小师弟出身贫苦,幼时饱受饥寒,如今初窥仙道,行事收束些也无可厚非。
罢了,性格需渐渐磨炼,方才能恣意徐显。
“你且认真练习吧,我也要回去钻研了。”
赵离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去。
余安自顾翻开那本剑诀,其上有剑式图。
“抱朴剑诀.....半年的时间将剑意练至醇熟?”
余安从未习过剑,更对这类兵器没有天然颖悟,甚至连剑意是什么都不知道。
“先练吧,若有什么不明之处,再向师姐师兄请教。”
手中青锋出鞘,双脚踏着步法,膝盖弯曲。
炁贯长剑,霎时一道剑芒吞吐,如灵蛇动信,院子里的花木摇晃不歇,方圆一丈之地尽陷锐意之中。
“这剑诀果然高妙,我初学剑竟有这等气魄了。”
余安惊诧不已,越练越起劲,照着剑诀一招一式挥动着,乐在其中......
太元峰山阵之内虽自成天地,但同样有日月周行,风摇树撼。
斜阳残照进这方峰脚小院.....
余安衣裳都被汗洇透了,他将长剑搁在一旁,在地上躺成一个大字,大口喘着粗气。
这剑诀虽锐意无匹,但似乎要抽空体内灵炁一般,使人浑身发软。
望着透过树梢照射在脸上的夕阳,余安眼神忧愁。
师父说他初入应真,正是修习的关键阶段,稍不留神就要前功尽失。
故此需在峰中不得轻易出山,免得出了纰漏,来不及搭救。
余安入宗门已一月有余,想来家中的柴禾也将用尽了,山外又是寒冬,还盼二位尊老多备些柴禾,莫让水苏受了寒。
“算着日子,锋儿也该出生了......”
“我出不了元阳山,只望你们母子平安,待日后学成归来,再行弥补。”
念及家中妻儿,余安疲弱的身躯竟又横生出一股力,支撑他起身继续练剑。
太元峰脚晚光堕堕,小院中,一人一剑长舞不歇.....
.........
乐宁镇。
夏安平与唐如雁站在门外,神情紧张,屋内传出的阵阵痛嚎如针刺在二人心尖。
“这稳婆靠谱么,都两个时辰了,怎的还未出来.....”夏安平双拳紧攥,凛冬之际额头却渗出层层密汗。
唐如雁也在那里跺着脚,双眉紧蹙,不住地拍打着胸口;“这是汝南十八镇中名声最盛的稳婆,我花了大价钱才请来的,许是咱们锋儿天生顽皮,愿意在他娘肚子里多待会儿......”
“我看差不多了,你快去将锅中沸水舀些出来晾着,免得待会水烫。”
外头雪大如拳,缸中的水也早已冻结实了,无法冷沸中和,只能掐着时间将沸水静置,待自然冷却。
夏安平刚打出沸水,只听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他眼眸一凝,忙用木瓢舀动着盆中尚还微烫的水,招呼唐如雁道:
“快快快!快将水端进去.....”
听到孩子的哭声,唐如雁长舒一口气,顿时如释重负,快步上前将手掌伸入盆中试了试水温,确保不烫手后才将水盆端进去。
屋内,炉火旺盛。
稳婆将余修锋身上的血渍洗净,用小棉袄仔细包住,又为夏水苏清理了身体,盖上被子。
“恭喜主家,母子平安,是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
唐如雁忙接过余修锋,脸上笑意灿烂,她啧嘴逗弄:“姥姥的好外孙,真可爱。”
夏水苏无力地眨着眸子,缓缓伸出双手,想要抱一抱自己十月怀胎的儿子。
她背抵在枕上,看着怀中仍哭泣不止的婴孩,嫣然笑道:
“锋儿啊锋儿,我是你娘夏水苏。”
“你爹叫余安,是元阳宗的仙人哦~可是厉害得紧!”
“待锋儿再大些,爹就会回来看我们啦.....”
婴孩嘴唇瘪动,一双乌黑眸子好奇地望着母亲,渐渐止住了哭声.....